唯一的红军(32)

2025-10-10 评论

      小谷哭,小鲁搂住了父亲的脖子。老鲁走时,那双见惯了鲜血和泪水的眼睛已经肿得像杏子。他把枪别在腰里,像猫一样四下里看,一下子蹿上墙头,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这一走就是很久。
      小谷在村里迎来了胜利。这一次的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因为到处都飘扬红旗。一些穿着灰衣服和黄衣服的人在街上来回走动,喊着口号。他们腰上扎的皮带锃亮锃亮。小谷很希望在他们中间看到老鲁,可是总也没有出现。
      小鲁长成了一个小伙子,在村里搞了一个挺好的对像。可是小谷说:
      “你们不能这样,要等你爹回来才能定下这门亲事。你爹不回,你就等着。”
      小鲁带着双重的企盼,大睁着一双眼睛。
      又一年过去了。一个冬天,老鲁回来了--村里人差不多都不认识他了。他个子好象更高了,身子挺得笔直,衣服是合体的新军装,上面的扣子闪闪发亮。他戴了一顶大盖帽,多少有点让人害怕。见了乡亲他一一点头,但并不说话,只是微笑。这种微笑不知怎么让人陌生。有人壮起胆子喊一声:“老鲁!”老鲁就停下来,轻轻一咳,手指在那人眼前晃动一下:
      “请叫我‘鲁中’同志。”
      那人听了扭头就跑,跑开老远,对围在街口上的一帮人说:“了得!老鲁名儿都换了。”
      “换成什么?”
      “‘鲁中同志’。”
      后来满村都知道没有了“老鲁”,有了个“鲁中同志”。
      鲁中同志回到他家低矮的茅屋。小鲁一下子跳了起来,上来就抱父亲。鲁中说:
      “你成长起来了,”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按下,让他到椅子上去坐。
      小谷呜呜哭,抹着眼泪。这时的小谷是真正的老太婆了。鲁中看看她的头,又看看她的脚,好象生来第一遭发现小谷包了一双尖尖的小脚。他皱了皱眉头:“不要哭嘛!”小谷还是哭,哭着哭着就伏上他的胸膛,鼻涕眼泪都沾在了崭新的军衣上。鲁中叹息一声,轻轻把她推开,让她也坐在椅子上。
      夜晚,小谷很精心地在炕上放好了大花被子,又把多少年来就准备好的一个双人枕头放在炕上。她拍打着枕头,生怕有什么灰尘染了男人。鲁中一直在旁边看着,最后说:
      “请不要这样了。”
      小谷听不明白,“吃吃”笑,往炕上推拥他。他又说:
      “请不要这样。”
      他说着,从柜子里找出一床旧被子,放到了一旁的门板上。小谷愣愣盯着他:
      “你怎么啦?”
      “这样有利于休息的。”
      小谷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拍着膝盖。她的眼泪那么多。小鲁听到哭声,从门缝里看,看了一会儿,叫了一声“妈妈”。小谷这才察觉儿子在一边,哭着喊道:
      “小鲁你回你屋里!回,回!”她“哐”一声把门闩上了。
      鲁中叹着气,把门板撤了,把旧被子放起来。小谷抱住了男人,用力亲他。鲁中叹息不停,一件一件脱下衣服,钻进被子里。
      这个夜晚小谷一刻也没有睡,一直抱着丈夫,抚摸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她能记起一个个伤疤的准确位置、大小和形状。有一次她还点起灯,看丈夫身上有没有新的伤疤。
      鲁中很勉强睡了一夜,说:
      “我的工作担子很重,很忙的,身体也很糟的。”
      小谷说:“俺不愿让你糟。”
      “是的,是这样。”
      他吃过早饭,细心地嗽口,说他要离开了。
      “轻易不家来,怎么走这么慌急?”
      小鲁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汇报呢!他一下捉住了父亲的衣襟。父亲挣脱,他就用力地捉着。
      鲁中说:“你干什么?”
      “我不让你走。”
      这时候鲁中才看到小鲁是一个多么强壮的小伙子,而且双眼里发出了十分严厉的光。鲁中拍了一下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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