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文集(108)

2025-10-10 评论

“他的名气大,当然用大的,我的名气小,只好用小的!”杨绛回答。

钱老马上抗议:“这样说好像我在搞大男子主义,是因为我的东西多!”杨绛

笑吟吟地改口:“对,对,他的来往信件比我多,需要用大书桌。”我看到钱老的

案头确实堆满信札和文稿。他坐在桌旁,举着毛笔告诉我:“每天要回数封信,都

是叩头道歉,谢绝来访。”

复信几乎成了他俩每日都要做的功课。络泽不绝的来信,有相识的,也有从未

谋面的人写的。钱老惯用毛笔,杨绛则持钢笔。杨说:“他复得快,我复得慢。”

钱老写客套信从不起草,提起笔一挥而就,如果是八行笺,几次抬头,写来恰

好八行,一行不多,一行不少。这般功夫据说还是他父亲训练出来的,想当年他的

额头上为此挨过不少“爆栗子”呢!淡泊名利对身外之物,他们看得很淡泊。《围

城》被拍成电视连续剧后,电视台付给原著者万余元稿酬,钱老执意不收。国内18

家省级电视台联合拍摄《当代中华文化名人录》,钱老被列入第一批的36人中,他

也婉言谢绝了。当得知被拍摄者会有一笔酬金时,钱老莞尔一笑:“我都姓了一辈

子钱,难道还迷信钱吗?”至于在当今滚滚红尘中世人所熟衷营求的许多东西,他

们都淡然置之。杨绛说:“我无名无位活到老,活得很自在。”这几年他们谢绝了

众多的国外邀请。她说,她和钟书已打定主意,今后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看书写

字,很惬意的日子么?她风趣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好像老红木家具,搬一搬就要

散架了。”

即使国内的活动,他们也极少露面。钱老从不参加任何会议是出了名的,对雨

后春笋般冒出的各种学会他也一律谢绝挂名,杨绛因翻译《庚·吉诃德》而获西班

牙政府颁发的大奖,西班牙驻华使馆请她,第一任大使邀请,她谢绝了;第二任大

使送来正式的书面邀请,她正式地书面谢绝了;第三任大使通过原社科院院长马洪

去请,她才赖不掉了。钱老不无得意地告诉我:“三个大使才请动她!”他俩也从

不做寿。去年11月钱老八旬初度,家中的电话一度闹翻了天。学士通人,亲朋好友,

机关团体,纷纷要给他祝寿。他所在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还准备为他开一个纪念会或

学术讨论全,但钱老一律坚辞。对这类活动,他早已有言在先:“不必花些不明不

白的钱,找些不三不四的人,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我因不知钱老的生日是这个月里的哪一天,曾向钱宅打过一次电话。杨绛诙谐

地回答我:“没有那一天啦!”她接着连连诉苦:“我整天为他挡事、挡客,人家

说我像挡路狗。有些人真没办法,事先不通知,敲门就进来;我们在外边散步,他

们就来捉。有时我挡了,有时我陪着,很累,干不成什么事。单位要给他过生日,

我们好不容易辞掉了。”后来我看到《人民日报》海外版上发表了一篇记钱钟书先

生的文字,大意是,对钱先生最好的纪念,莫过于潜心研究他的“钱学”和尊重他

的自甘淡泊。此话是很有道理的。

著作等身这几年先海外后国内,“钱学”日益受到重视。学术界公认,他壁立

千仞的著作《谈艺录》、《管锥篇》,使中国的文学研究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其

内容的丰富(涵盖古今)和方法的新颖(打通中西)都是前所未有的。他在40年代

写就的小说《围城》,重新在文坛上获得应有的地位,一再重版仍供不应求,海外

学者甚至称此书是“中国近代文学中最有趣和最用心经营的小说。”

但无论钱学冷也好,热也好,钱老始终安如泰山,锲而不舍地守着他的摊子,

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他说:“听其自然最好,经吹嘘后成为重要了,必然庸俗化。”

我听说夏衍老还有一句名言:“你们捧钟书,我捧杨绛!”杨绛确实可与她的

丈夫并驾齐驱。她青年时代就是才女,从欧洲留学归来,先以写剧作脱颖,后以翻

译家成名。她精通英文、法文,1958年又自学西班牙文。两大厚卷的世界名著《唐

·吉诃德》的中译本,就是她从西班牙文直接翻译过来的。她还擅长写散文,《干

校六记》获全国散文一等奖。我极喜欢她的文笔:清如水,明若镜,看似平淡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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