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它早上第一次见我,总把冷鼻子在我脸上碰碰。清华的温德先生最爱猫,家里总
养着好几只。他曾对我说:“猫儿有时候会闻闻你,可它不是吻你,只是要闻闻你吃了
什么东西。”我拿定花花儿不是要闻我吃了什么东的,因为我什么都没吃呢。即使我刚
吃了鱼,它也并不再闻我。花花儿只是对我行个“早安”礼。我们有一罐结成团的陈奶
粉,那是花花儿的零食。一次默存要花花儿也闻闻他,就拿些奶粉做贿赂。花花很懂事,
也很无耻。我们夫妇分站在书桌的两头,猫儿站在书桌当中。它对我们俩这边看看,那
边看看,要往我这边走,一转念,决然走到拿奶粉罐的默存那边去,闻了他一下脸。我
们都大笑说:“花花儿真无耻,有奶便是娘。”可是这充分说明,温德先生的话并不对。
一次我们早起个见花花儿。李妈指指茶几底下说:“给我拍了一下,躲在那儿委屈
呢。我忙着要扫地,它直绕着我要我抱,绕得我眼睛都花了。我拍了它一下,瞧它!赌
气了!”花花儿缩在茶几底下,一只前爪遮着脑门子,满脸气苦,我们叫它也不出来。
还是李妈把它抱了出来,抚慰了一下,它又照常抱着李妈的脖子,挨在她怀里。我们还
没看见过猫儿会委屈,那副气苦的神情不是我们唯心想象的。它第一次上了树不会下来,
默存设法救了它下来,它把爪子软软地在默存臂上搭两下,表示感激,这也不是我们主
观唯心的想象。
花花儿清早常从户外到我们卧房窗前来窥望。我睡在离窗最近的一边。它也和大白
一样,前爪软软地扶着玻璃,只是一声不响,目不转睛地守着。假如我不回脸,它决不
叫唤;要等看见我已经看见它了,才叫唤两声,然后也像大白那样跑到门口去蹲着,仰
头等候。我开了门它就进来,跳上桌子闻闻我,并不要求我抱。它偶然也闻闻默存和圆
圆,不过不是经常。
它渐渐不服管教,晚上要跟进卧房。我们把它按在沙发上,可是一松手它就蹿进卧
房;捉出来,又蹿进去,两只眼睛只顾看着我们,表情是恳求。我们三个都心软了,就
让它进屋,看它进来了怎么样。我们的卧房是一长间,南北各有大窗,中间放个大衣橱,
把屋子隔成前后两间,圆圆睡后间。大衣橱的左侧上方是个小橱,花花儿白天常进卧房,
大约看中了那个小橱。它仰头对着小橱叫。我开了小橱的门,它一蹿就蹿进去,蜷伏在
内,不肯出来。我们都笑它找到了好一个安适的窝儿,就开着小橱的门,让它睡在里面。
可是它又不安分,一会儿又跳到床上,要钻被窝。它好像知道默存最依顺它,就往他被
窝里钻,可是一会儿又嫌闷,又要出门去。我们给它折腾了一顿,只好狠狠心把它赶走。
经过两三次严厉的管教,它也就听话了。
一次我们吃禾花雀,它吃了些脖子爪子之类,快活得发疯似的从椅子上跳到桌上,
又跳回地上,欢腾跳跃,逗得我们大笑不止。它爱吃的东西很特别,如老玉米,水果糖,
花生米,好像别的猫不爱吃这些。转眼由春天到了冬天。有时大雪,我怕李妈滑倒(她
年已六十),就自己买莱。我买菜,总为李妈买一包香烟,一包花生米。下午没事,李
妈坐在自己床上,抱着花花儿,喂它吃花生。花花儿站在她怀里,前脚搭在她肩上,那
副模样煞是滑稽。
花花儿周岁的时候李妈病了;病得很重,只好回家。她回家后花花儿早晚在她的卧
房门外绕着叫,叫了好几天才罢。换来一个郭妈又凶又狠,把花花儿当冤家看待。一天
我坐在书桌前工作,花花儿跳在我的座后,用爪子在我背上一拍,等我回头,它就跳下
地,一爪招手似的招,走几步又回头叫我。我就跟它走。它把我直招到厨房里,然后它
用后脚站起,伸前爪去抓菜橱下层的橱门——里面有猫鱼。原来花花儿是问我要饭吃。
我一看它的饭碗肮脏不堪,半碗剩饭都干硬了。我用热水把硬饭泡洗一下,加上猫鱼拌
好,花花儿就乖乖地吃饭。可是我一离开,它就不吃了,追出来把我叫回厨房。我守着,
它就吃,走开就不吃。后来我把它的饭碗搬到吃饭间里,它就安安顿顿吃饭。我心想:
这猫儿又作怪,它得在饭厅里吃饭呢!不久我发现郭妈作弄它。她双脚夹住花花儿的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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