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那个叫红叶的女兵说话了。红叶说,“大叔,就是你们家那个犬子自己要报名参军的。”
严二先生愕然地看着这个唐突的女兵,又看看另外一个,半天才说出话来,“莫非,你们是来做说客的?”
杨桃说,“你家学生确实说过,要参加解放军。我们女子都不怕打仗,难道他一个男子汉还怕打仗?”
严二先生愣怔半晌才说,“那是,那是,巾帼不让须眉,志高不在年少。”严二先生把眼珠子骨碌了一圈子,突然提高嗓门喊了起来,“严泽光你给我滚出来!”
严泽光没有滚出来,而是衣冠楚楚走进了堂屋,对伸长了脖子的爹和惊恐的娘说,“他们说的没有错,我已经报名要参加解放军了。”
严泽光的娘说,“作死啊,你个孽种,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
刘界河脸色很不好看地说,“大娘此言差矣,我们这些当兵的,难道就不是好汉了吗?”
严二先生赶紧说,“长官息怒,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莫跟她一般见识。”
没想到这话还是没说到点子上,那两个女兵不干了。红叶说,“什么叫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啊?大叔你这是封建思想,要不得。”
严二先生不知所措地看着刘界河说,“嗨,嗨,解放军见谅……”
刘界河说,“我们是解放军,是好兵,不是兵痞。”
严二先生狠狠地看着婆娘,嘴里说,“那是,那是,解放军是仁义之师,所到之处,百姓箪食壶浆。这样的军队,古今少有。”
说完这番下台阶的话,严二先生又把目光转向刘界河,“敢问长官,贵籍何处?”
刘界河回答说,“山西榆社。”
严二先生仰起脑袋想了想说,“好地方好地方,那是个商才云集的地方,敢问长官,出自何等学堂?”
刘界河还没有回答,那个叫红叶的女兵嘎一声笑了起来说,“大叔,你这是相女婿吧?”
严二先生摇摇头说,“非也,非也。犬子要投军,投军得投个明白处。”
刘界河说,“本人才疏学浅,毕业于太原师范。”
严二先生抬起一只手,摸摸胡子说,“好好,师范者,学为人师,行为世范,为人师表也。自古道,良禽择林而居,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好好,有这样知书达理的长官,儿子,你就跟着大军走吧。”
这回轮到严泽光吃惊了,瞪着一双困惑的眼睛看着他的父亲。
严二先生说,“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三百年。你就跟着大军走吧,打江山,坐天下去也!”
严二先生最后这两句话说得字正腔圆,说得很响亮,因为用力,嘴巴似乎都有些歪了。似乎江山已经打下,天下已经坐定。
3
大军打下了英山城,又往南走。
队伍里多了个严泽光。
严二先生老两口送到严家埠的南门口。严泽光的娘抹着眼泪说,“这孩子不知着了什么迷,念书念的好好的,怎么就死活要扛枪吃粮呢!”严二先生说,“还不是怨你,就是你说的,处乱不惊是扛枪吃粮的料。”
娘说,“都是你咬文嚼字,什么打江山坐天下。屁股眼儿一热,你就把儿子送走了。”
严泽光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爹爹,娘,你们回去吧。连长说了,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儿子衣锦还乡回来看你们。”
严二先生说,“开弓没有回头箭,骑虎难下只管上。”
娘说,“要听长官的话,别傻大胆儿。”
连长刘界河走过来说,“二老请放心,我们革命军队亲如兄弟,不会让小兄弟受委屈的。”
爹点头,娘也点头。爹说,“在家靠父母,当兵靠长官。强将手下无弱兵,拜托长官啦!”
连长说,“我们解放军都是同志,严泽光同志往后就是我们的同志啦!”
说话间,队伍已经走远,严泽光瘦长的身躯淹没在尘土飞扬的队伍里。连长向严二先生挥挥手说,“二老请回吧,革命成功了我们就把严泽光同志送回严家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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