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年代(18)

2025-10-10 评论

“门关了没有?”逢春问。
“能开开。”雅平说。
村里人普遍用木门。到了晚上,即使家里还有人没回来,门闩也是插上的,不过有机关,自家人能设法打开。
“你这就回去了?”逢春问了一句多余的话。
“我可不就回去了嘛!”柳雅平“噗嗤”一笑,“你不把刚才要做的事情做完?”
“啥事情?”逢春不明白。
“说你灵性,有时候笨得太!”
逢春忽然明白了,心一阵儿狂跳。他收了雨伞,一把抱住柳雅平,就要亲吻。柳雅平双手推他:“只准亲一口。”
“嗯,就一口。”逢春说。他觉得自己要晕了。
初吻。
两个年轻人真的只亲了一口,只不过这一口亲得认真。赵逢春觉得柳雅平嘴里存留着淡淡的烤红苕味道,那是一种清香、有特色、容易留在记忆里的味道。直到若干年以后,逢春但凡亲吻女人的嘴,就会想起这淡淡的烤红苕味道,就会想起他与初恋情人在秋天雨夜里的这一吻。
第二天不下雨了,逢春步行回到雷庄。  

“有好事情!”逢春的父亲兴冲冲回家来,“有好事情哩。振山说地里粘得做不成活儿,今晌午叫人划庄基。”
“真的?”逢春母亲听了也很高兴。
“真的。赶紧,吃毕饭我得到划庄基现场去。”
“我也想去看看。”逢春说。
按规定,社员家庭居住紧张,需要分家分住,先需向生产队、生产大队提出庄基申请,最终报请公社批准。划庄基是按照公社的批文——批文具体规定庄基地的面积和位置等——给社员划拨修建房舍用的土地。
吃过早晌饭,逢春跟着爹去观摩划拨庄基地的过程。队长、副队长、会计等一干人拿着皮尺,仔细丈量计算,最后在划定的庄基地四角“钉灰撅”——把一根长长的钢钎从准确的位置楔进地里,再拔出来,给洞眼里灌进白石灰,留一个深埋在地里的标记,作为确定庄基地准确位置的依据。钉完“灰撅”,还要在相同位置钉木头撅子,作为地面上的标记。
“这下好了。把麦种上,咱就圈院墙。攒下钱赶紧买砖,楦窑(修建窑洞)。”划庄基回来,百谦当着全家人宣布建设新宅院的规划。
“钱在哪达?修一院庄子恁容易?大熬煎还在后头。”清竹忧心忡忡。
“你光熬煎顶啥用?慢慢来,一步一步走,我就不信,咱还没有新庄子住?”父亲的口气充满自信。
“就是嘛,慢慢来。还有我呢,我也能挣工分。”逢春安慰母亲。
“逢春哟,你给婶子帮个忙。”俊香推门进来,“给你二大把饭送去。他在窑上,脱不开身。”
婶子最近变得勤快,能给丈夫和孩子按时做饭,再没有和叔父嚷仗打捶。
“能成。”逢春很痛快地答应。
百和正给窑炉里加煤。
炉火熊熊,排列整齐有序的泥土砖坯被烧得通红,呈现出晶莹剔透的颜色。叔父加煤的动作很熟练,手有力一抖,一铁锨煤末子被均匀地撒在炉膛里,火焰欢快地跳跃。加完煤,叔父将搁置在炉膛口两块摞着的砖一拨,炉口被遮住。那两块砖是活动的炉膛门儿。
“二大,你吃饭。”逢春说。
“哎呀逢春,你给我送饭来了?”叔父很高兴。
“请来的匠人呢?”
“吃饭去了,队长给他派饭。”
生产队来客,不管是公社、县里的干部,或者请来的工匠,都由社员家庭轮流管饭。干部下乡吃饭要按照规定的标准——每天1斤粮票、2毛5分钱——把钱和粮票交付给管饭的人家,请来的工匠本人不付报酬,由生产队给管饭的人家记工分。
“二大,砖窑这么大,烧火的炉膛小小的,能把满窑的砖都烧‘熟’了?”逢春提出自己的疑问。
“能。窑是一个整体,烧一星期时间,当然就‘熟’透了。烧不透的砖是生生,将来出窑是撂的货。”
“这里头有一定的技术含量,看起来怪神奇。”逢春说。
“当然。窑装不好,有些砖就烧不熟;烧窑火候掌握不好,也可能遗漏一部分坯子;还有渗窑,渗不好,就成了红砖,要么花花脸。”
叔父所说的渗窑,是在烧窑的工序完成之后,给砖窑顶部的池子加水,让水缓慢渗进窑内,产生某种化学、抑或是物理变化,最终使砖块成为蓝色。渭北一带农村修窑洞盖房子,大家习惯使用蓝砖,不经过水渗的红砖没有市场和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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