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新海,你咋了?”雷建海发现远房堂弟伤得不轻。
雷新海只顾大声呻吟:“妈呀,大大呀,把我疼死啦!哎呀,疼死啦……”
“哪达疼呢?”
“肚子,脸,脑!浑身都疼呢。哎呀,妈呀,疼死啦!大大呀……”
“欢娃,赶紧到棉花地里去叫人,把新海往医院弄。”雷建海说。
逢春和雷奎生扶着雷圣民转了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擤了两股稠鼻涕,抹到鞋底上,然后会走路了。
不一会儿,雷新海媳妇秋凤和那些拾棉花的婆娘女子都跑来了,何蓉蓉也在其中。
“你咋成这了?新海,新海,你咋成这了?!”秋凤看见丈夫血肉模糊,脸一下变得煞白,“赶紧,建海哥,赶紧把人往医院弄!”秋凤紧张得声音都嘶哑了。
逢春手足无措:“咋弄呢?建海叔,这咋弄呢?”
“用架子车拉上,赶紧往医院送。”俊俏的何蓉蓉倒是不慌乱,和颜悦色说。
“对,赶紧拉上走。”逢春一下子有了主意,他感激地望了何蓉蓉一眼,蓉蓉漂亮的眼窝又让小伙子心里掠过一道闪电。这女子眼窝就是书上写的“丹凤眼”,赵逢春忙里偷闲想。
大家手忙脚乱把雷新海弄到架子车上,他呻唤的声音已经明显减弱。
“瞎咧!赶紧,拉上跑!”雷建海声嘶力竭喊。
到了公社卫生院,雷新海已经昏死过去了。“赤脚医生”作了一番检查,说他治不了,得赶紧往县医院送。闻讯赶来的生产队长、副队长等一干人饭顾不上吃饭,拿些馍,给架子车垫上厚厚的麦秸,铺了一床被子,让雷新海躺下,轮换着拉上跑,日急慌忙朝县医院去了。
雷庄离县城40里路,赶到县医院半夜了。医生看了看伤员,说不用救了,拉回去埋了吧。医生还说,估计肝脏脾脏啥的挤坏了。
晚上,逢春睡不着觉。傍晚时分“开火车”肇事,雷新海脸上血肉模糊、雷圣民两股稠鼻涕挂到下巴上,不断在他脑海里映现。
床是临时支起来的,在爷爷奶奶居住的砖窑洞后半截。窑洞有两丈深,中间一道隔墙,爷爷奶奶住前半截,后半截一半是厨房,一半摆放着存粮食的大瓮和杂物。逢春父母住一眼小窑洞,里面一铺土炕,脚地再要支张床很困难,况且他长大了,不宜和父母住在一起。上高中住校,周末回家来和爷爷奶奶挤一晚上,现在回乡当社员了,只好在大窑洞隔墙里面支床。床板是给爷爷奶奶预备的柏木棺板,床腿靠墙那头用砖垒,另一头是条凳。
耳边总有蚊子嗡嗡,逢春在黑暗里拍打几下,显然没有效果。“卧室”还没顾上挂电灯,睡觉靠黑摸,黑暗中的蚊子阴险而又得意,他害怕拍打蚊子的声音影响爷爷奶奶睡眠,由它去了。结果大腿内侧、胳膊,还有脚趾缝儿,都被蚊子叮得胀起一个个小包,奇痒难挨,挠得几乎出血了,也不解决问题。
“文革”初期的混乱过后,高中恢复招生,赵逢春赶上了。他们1970年秋季入学,两年制,1972年毕业,被称之为“高七二级”。上高中两年,逢春和他的同学被转成商品粮户口,尽管每月供应30.5市斤面粉有百分之五十是红薯面或高粱面,但基本上不饿肚子。学校食堂5分钱一份的烩菜有时还稀稀拉拉漂着肥肉片片,起码有豆腐和萝卜白菜,把馍泡进去,连汤带水吃了,很舒服。可惜“高七二级”毕业后一刀切回乡劳动,商品粮没有了,大家统统到广阔天地练红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高中校园里的两年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
西皋中学同年级三百多人,赵逢春以学习好闻名。第一次期中考试,他的成绩让人目眩,能打满分的4门课得了399分,语文93也是最高分。从此,全年级想在学习上冒尖的同学都视赵逢春为标杆,尽管不乏强劲的竞争对手,两年时间里他在全年级成绩拔尖的地位始终没有动摇。但是,高中阶段逢春也有不如意的地方,班主任章老师曾是全县造反派组织“红三司”副司令,整人有瘾。造反高潮过去了,学校“复课闹革命”,原来县中学很出名的几位老师来到西皋中学任教,革委会主任(相当于校长)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让西皋中学成了全县教学环境最好的高中。章老师仅有中师学历,曾经勉为其难教过初中数学,让他上高中课纯属赶鸭子上架,难免让其他老师鄙视。不知何故,章老师对赵逢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其他科任老师越赏识逢春,他越是找逢春的毛病。章老师说逢春“妄图颠覆班委会”,将他和其余几个同学定性为“以赵逢春为首的小集团”,在班上多次组织类似批斗会那样的班会,让亲信学生围攻逢春,阻挠所谓“小集团”的成员加入红卫兵、共青团。逢春上小学、初中获得过很多荣誉,小小年纪就出席过全县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自豪和骄傲一直与之相伴,到了高中老挨整,难免让他烦恼,好在科任老师都暗中支持,提醒逢春只管好好学习,不要在乎章老师怎样做。“学习好才是根本。”好几个科任老师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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