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马立忠这样说,赵逢春心里咯噔一下,估计是不是柳雅平又有啥坏消息。他没想到,马立忠所说的事情的确出乎意料:“是见旭。刘见旭给队里换粮,驴惊了,瓮车子从他‘爹囊’(颅腔)上碾过去,把人碾日塌了。”
“啥?你说啥?!”逢春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瓮车子从‘爹囊’上碾过去?那他还能活吗?”
逢春的脑海里演绎着一组画面:一位18岁少年,扶着装了满满一车粗瓷的架子车辕把,沿下坡路小心翼翼行进。前面是一头全身油黑、肚子长白毛的关中驴,驴套绳因为下坡不用使劲叮里当啷耷拉着。忽然间,或因为对面来的汽车鸣喇叭,或因为后面过来的车把式甩响鞭,驴受惊了,昂头怪叫,撒开四蹄狂奔,套绳一下子由叮里当啷耷拉着变成紧绷的直线,负重的架子车因为下坡路以及驴子擅自加力让小伙子难以驾驭。小伙儿一不小心绊倒了,车辕把朝前着地,咔嚓一声折断了,一车缸呀瓮呀盆呀发出破裂的交响,一只车轱辘正好从年轻人头上碾过,他的头立即变得血肉模糊。年轻人惨叫一声,躺在大路上直挺挺不动……
后来,马立忠的叙述验证了逢春在大脑里演绎的情景与真正发生的几乎一模一样。
“出事在离三原县城不远的地方。我队里由副队长带几个青壮年去换粮,出事的时候他在现场,赶紧把见旭送到医院抢救。”
“出这事多长时间了?”逢春问。
“大概有20多天了。”
“你咋才给我说哩!”逢春责怪马立忠。
“我也才知道。换粮的人紧忙不回来,村里人都不知道情况。”马立忠解释说。
“见旭……见旭还活着没有?”逢春已经泪流满面。
“活着哩。见旭命大,换粮回来的人说,脑子没坏,脸弄得不像啥咧!”
“他这阵儿在哪达?”逢春恨不得立即见到他最亲密的朋友刘见旭。
“三原的医院给他止住血,把伤口处理了,就转到西安去了。见旭他姑在西安工作,估计他在姑母那儿。”
“你知不知道刘见旭他姑的地址?”
“不知道。我回去打听一下。”
“你说说,生产队咋还换粮哩?见旭人长得弱小,没量力,队长咋敢叫他去吗!”
“生产队也没办法。瓮窑上瓷器卖不出去,牲口缺饲料,拿瓮换些粗粮,一举两得。见旭是自己硬要去换粮,自从回到农村,他做啥都不愿落到人后,争强好胜地了得。”
“……”逢春揉揉眼睛,陷入沉思。
“雅平跟个当兵的跑了。”过了一会儿,马立忠提起另外的话题,“我队里人都笑话她哩,说这女子瓜了,跑到甘肃做啥去?她大也气坏了。继父虽然不亲,可老汉稀罕雅平,雅平比她几个妹子都长得好看。这柳雅平没良心,不管她继父咋想,也不管村里人咋说,还有你哩嘛!她咋能舍得你?走的时候见过你没有?她给你来没来信?”
刘见旭负重伤的消息让逢春陷入苦痛,马立忠撩起他内心又一处伤疤。
“咱不说她,能成不?”逢春气哼哼说。
马立忠仔细看了看同窗的脸,赵逢春脸上没有了上学时的稚气,表现出镇定和老成。马立忠有点儿看不懂了。
“逢春,才回农村几天,你咋变了?”
“变了?我变了?”逢春对马立忠的话感到意外,“没有,我还是我嘛。”
“你不是你,还能成旁人?我是说你变老成、变深沉了,再不憨。”
“也许吧。你哩,你就没变?”
“说不来。”
晚上,逢春和马立忠谝到深夜,实在太困了,才不知不觉睡着。次日天放晴,马立忠恋恋不舍回家去了。
“妈,我同学刘见旭拉瓮换粮翻车了,架子车把头碾了。”
“啥?拉瓮换粮把头碾了?”
“就是。”
“唉!你爹换粮去了五、六天,也不知走到哪达了,千万不敢出啥事啊。”
“妈,你看你,我爹年龄大,做事小心谨慎,哪达会有事?你放心。”
“我实实不放心呀。逢春,你说的那个娃叫车子碾成啥了?”
“严重!马立忠说,命保住了,脸上五官都变形了。”
“你先说!装货的架子车从‘爹囊’上碾过去,能有个好?见旭到咱屋里来过,我印象深,他不爱说话,看起乖得太,咋逢下这事!真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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