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年代(42)

2025-10-10 评论

“就是嘛。妈,我想到西安去看看见旭,能成不?”
“西安远,你咋个去哩?”
“骑车子。”
“骑车子一天赶不到,你又不认得路。”
“妈,鼻子底下长着一张嘴,我不会问?路远不怕,我就骑车子,坐车咱没钱。”
“那也得等你爹回来再说。”
“能成。我还不知道具体地址,等马立忠给我捎话哩。”
雨停后第二天,百谦换粮回来了。父亲讲述了换粮的经历。真是风餐露宿,吃的煎水泡馍,睡的麦秸集底下。全靠人力拉车挣死命,遇到上坡路和同去的人相互“骈”。下了三、四天雨,衣服穿得少,把人冻得鼻涕眼泪,回来路上发烧,浑身无力,幸亏瓷器换成粮食了,架子车拉上不重。
“亲自弄一回,我才知道拉瓮换粮是啥味道,这活不是人干的。不过,我算了算帐,把换来的粮食一粜,除了买的钱,咱还能落下100来斤包谷。苦没白下,歇几天,我还要再去。”百谦说。  

自从听说了刘见旭受伤,逢春连续几个晚上都梦见他。有一次梦见刘见旭面部血肉模糊,嘴是深深的血窟窿,轮廓不明显的双唇一张一合,牙齿也看不见,发出的声音却很清晰:“疼死了,把我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还有一次,刘见旭扑上来紧紧抱住逢春,“呜呜”哭,哭够了,大声叫喊:“我要加入红卫兵!我要入团!我还要入党哩……”

逢春焦急等待马立忠给他捎来刘见旭姑姑的地址,但好多天没有消息。过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才收到马立忠捎来纸条,上面写着详细地址,并向他说明,前段时间见旭父母到西安陪护儿子,只留她妹妹看门,妹妹说不清姑姑的地址,只知道在陕西人民广播电台工作。前天刘见旭父亲回来,马立忠问清情况,赶紧托人给逢春捎信。

第二天,赵逢春征得父母同意,骑车子去西安看望受伤的刘见旭。他家没有自行车,父亲替他借了何拴牢家的永久牌加重车子。

“路上千万要小心,一天走不到就两天,慢慢骑。黑了早早歇下,到村里寻个年龄大的人家借宿,嘴要甜,甭叫人讨厌……”临出门,母亲千叮咛万嘱咐。

逢春全身上下以家织的粗布衣服为主。下身是夹裤外头套黑老布单裤,上身是白“背搭”(中式衬衫)套老布夹袄,只有外套是学生蓝军便装。脚上穿着流行的黄胶鞋、草绿色尼龙袜子,仿佛为了进省城故意时髦一下。自行车后架上夹着深蓝色老布缝制的兜子,里面装着母亲准备的干粮——油葱花锅盔馍。布兜背带上拴着搪瓷茶缸,路上喝水用。

从雷庄到邻近的蒲城县城,大约50华里路,逢春曾走过多次,很熟悉。乡间土路,上坡下坡多,秋季多雨,路面坑坑洼洼。从蒲城县向西继续行进,他只知道富平县在蒲城西南,具体路线靠一路走一路问。已是初冬季节,路上行人稀少,为了问路有时要特意走到村里去。逢春想起村人经常讲一个故事:有个小伙是“瓷嘴子”,见人不懂礼貌。出门在外迷了路,遇见一位老者,小伙子喊,“哎,老汉,往××村朝哪达走呢?”老汉眼皮不抬,下巴努了努,说,“嗯!”小伙按照下巴指引的方向前进,结果越走距离目标越远。等回过头来再见到老者,小伙懂礼貌了:“叔哎,麻烦你老人家给侄儿说一下,往××村到底朝哪达走呢?”老汉说,“你是早早叫一声‘叔’,哪达还能跑冤枉路?”逢春问路,遇见男的依据年龄大小,甜甜地叫“哥”、“叔”、“伯”或者“爷”,遇到女的喊“姐”、“婶婶”、“婆”,保证自己不跑冤枉路。

一路上,渴了到村里要一碗开水,饿了啃一块随身带着的锅盔。在富平县境内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家里,老人非要逢春吃一碗干捞面,他再三推辞,要了一老碗面汤,泡了锅盔馍,就上主人家腌的萝卜缨子,美美吃了一顿。天黑时分,逢春走到高陵县境内。加重车子越来越沉,屁股早让车座磨破了,锐疼已经变成木疼。实在没有力气了,他来到一户人家借宿,对明显处于家长地位的大伯说:“伯,叫我在你屋里住下,我掏一块钱店钱。”结果惹得大伯生气了:“再说给钱,走你的路!”大伯发一通脾气,反而让赵逢春心里热乎乎地,无限感激。

第二天中午时分,来自偏远乡村的18岁少年赵逢春昂然进入省城西安。这天阳光灿烂,小伙子骑车子热了,上身的军便服卷起来夹在车后架上,于是,一个满身中式老布衣裤,留着锅盖式“洋楼”发型,骑着加重自行车,满脸汗迹的小青年,成为西安街头引人注目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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