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34)

2025-10-10 评论


  大妈正在切肉,也放下刀过来听着。

  郭祥说:“怕是特务造谣吧?”

  杨雪摇摇头,眉头微微皱着:

  “是真的!我临走那天,听上级说形势严重!昨天报上就登出来了。我在火车上还买了一张《人民日报》哩。”

  说着,就去翻她那褪了色的帆布挎包,翻了好久也没找到。

  “大概是丢了!”她甩甩手,“反正美国人出动的飞机舰艇很多。那地方也很重要。”

  大妈脸色忧虑地问:“人民军还能退回来吗?”

  郭祥也问:“这仁川究竟在什么地方?”

  “谁知道呢!”杨雪说,“从前只听说有个高丽国,在我们东边儿。……唉,我这文化水儿!”她叹了口气。

  郭祥望着大妈:“能不能找本地图看看?”

  “怕不好借。”杨大伯在外间屋里插嘴说,“谢家闺女人家上中学,这地理图我想不能没有。”

  “不借!”大妈把头一摆。“那老狐狸,看到你借地图,就会猜咱恐慌了!”她寻思了一下,就吩咐大乱到小学校李老师那儿去借。

  大乱慌忙跑出门去,刚走到窗外,大妈又喊住他说:“大乱!”

  “嗳!”

  “看你慌的!不要显出这种样子!”

  地图拿来了。这是一本十分破旧的中华民国二十五年出版的《最新世界详图》。

  郭祥和杨雪并着肩膀儿伏在炕沿上翻找着。朝鲜这一页翻出来了。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着这个狭长的国家,这块陌生的土地,在成百成千个密密麻麻的地名里,寻找着仁川这个地方。

  大妈两手支着下巴,神情严肃地坐在炕沿上。大乱挤在姐姐的身后,伸着头瞅着。大伯,这个辛酸一生满脸皱纹的老农,坐在灶门口,含着烟管,也向这边凝望。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都是第一次如此关切着一个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土地。

  找不到仁川!仁川,它在哪里呢?是在东,还是在西?是一个有名的大城,还是一个无名的村镇?

  最后两个人顺着海岸一个一个地找,才算找到了。

  郭祥用一根掐断的火柴棒儿,当作比例尺,认真地量着从仁川到大邱的距离。

  “咱们的人还能退回来么?”大妈又问。

  郭祥把火柴棒掷在地图上,叹了口气:

  “看样子有1000多里路呢!”

  大家沉在思索里,屋里静悄无声。

  隔了半晌,大妈语气坚决地说:

  “咱们的人决不会叫他们消灭。可是,这1000多里路,一路打,一路走,有了伤员可怎么办呢?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管他们?……”说到这里,她转为愤恨,“怪不得谢清斋那么得意!今天一大早起,他就在地里转游,一扫见我,老远就笑哈哈地说:‘嫂子,今年这秋庄稼长得可真不赖呀!’笑得我这身上直冒冷气。我就知道有事。”

  “咱们中国人刚扒上碗边儿,他们就又来了。”大伯含着烟管喃喃地说。

  郭祥脸色有些发黄。他问杨雪:

  “部队有没有什么行动?”

  杨雪摇摇头说:“没有传达。”

  “光要听传达呀,”郭祥说,“你当了好几年兵,就不会闻闻味儿?”

  杨雪噘着嘴说:“光是让大家讨论,己经讨论好几次了。”

  郭祥兴奋地把腿一拍:

  “那就有门儿!你瞧着吧,不会没有行动!不会没有咱这个军!……反正我是呆不住了!”他的眼里射出小火焰似的光彩。一种征服敌人的渴望又在他的心底燃烧起来。

  肉炖熟了。大妈整好摆了满满一桌子。郭样陪着杨雪略吃了几片,就回家去了。

  每个女儿家来,都是家庭的女皇。大妈只嫌杨雪吃得少,把大乱几乎放到一边儿。饭后,大妈把炕扫得干干净净,铺上新洗过的被单,把苍蝇也轰了,门帘放下来,才让女儿休息。一家人又忙着下地秋收去了。

  晚上,杨雪挨着母亲睡下,母女俩的话,像抖开的线穗子,说个不尽。大伯和大乱早已入睡。谁家的鸡,已经叫了头遍。这时大妈从枕头上略略抬起,轻声地问:

  “你有了么?”

  “什么?”杨雪反问;其实她早知道说的是什么。

  “对象。”

  “我才不找呢!”她把头蒙起来吃吃地笑着。

  “你把妈当成什么人了?”大妈生气地说,“你负了伤,也不告妈一声,这事儿也想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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