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到哪里去呀?”
“回西安去。”
“你在西安干什么?”
陆希荣得意她笑了笑,说:
“不瞒你说,我现在是西北潘记皮毛公司的副总经理。”
“哦?皮毛公司?”郭祥惊奇地叫了一声。
“不过,不是一般的皮毛公司。”陆希荣更加得意洋洋地说,“在西北各省,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而且是一个奉公守法户。”
“你怎么到了那里?”
“天无绝人之路!”陆希荣愤愤地说,“部队不要我了,又开除了我的党籍,我总要找一条活路嘛!你还记得我们在咸阳住的那家房东潘经理吧,我给人家一说就收留了。干了几个月,潘先生看我很能干,就让我当了副总经理,把女儿也嫁给我了,我这次到北京来,就是同北京的皮毛商店商讨一些业务方面的事情……”
郭祥斜了他一眼,鄙视地说:
“陆希荣!你要好好想想,你怎么能干这个?”
“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陆希荣冷笑了一声,“什么事人干不得?我这么多年,对革命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吃了千辛万苦,到头来,革命究竟给了我些什么?弄得我一身虱子两脚泡,落了个浑身伤疤,两手空空,最后还说我是什么蜕化变质分子,被糖衣炮弹击中的分子,把我一脚踢出门外……”
郭祥实在忍不住了,把手一挥,也愤然说:
“不是党把你踢出门外,是你背叛了党,是你踩着党的脊梁骨要往上爬!叫我看,同志们说你是蜕化变质分子,被糖衣炮弹击中的分子,都说轻了,你是一个革命事业中的投机商,变成了革命队伍的叛徒!党把你驱逐出去,是一件好事。”
陆希荣受到意外的一击,气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两只手哆哆嗦嗦地提起提包,站起身说:
“好你个郭祥!我不同你辩论。这也不是辩论的地方。咱们就各走各的路吧。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离开你们是能够生活的,而且我的生活会比你要美满得多!”
说过,他拎起提包狼狈而去。郭祥冷笑了一声,在他背后大声说:
“好,那就过你那美满的生活去吧!人要掉到粪坑里,可就爬不出来了!”
张干事和红领巾们都嘎嘎地笑起来。
“这个人倒是谁呀?”一个男孩子仰着脖子问。
“他当过我们的营长。”
“营长,他怎么会给资本家干事呀?”
郭祥笑着说:
“世界上有些事说奇怪也不奇怪。就好比一泡大粪,大家都说很臭,可是蝇子就觉着很香,一见大粪就嗡嗡嗡,嗡嗡嗡地爬上去。争先恐后,还惟恐赶不上趟儿。”
孩子们又笑起来。大家正催郭祥把故事讲完,候车室已经响起了广播喇叭,到了放行时刻。旅客们纷纷站起来,排成队向站台涌去一个女孩子撅着嘴说:“这个人真讨厌!要不是他故事早讲完了!”
郭祥笑嘻嘻地说:
“你们看到的这个故事,不是也很有教育意义么!”
孩子们也站起来,有的抢着帮郭样拎提包,有的帮他拿大衣,闹吵吵地簇拥着郭祥向站台走去。初升的太阳,照着孩子们一张张红彤彤的笑脸,都像鲜花一般可爱,郭祥把他们的小手攥得更紧了。
郭祥回到家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村。这小伙子从小就待人和气,不笑不说话,全村男女老少来看他的,真是一批接着一批,一伙接着一伙,把他那三间小坯屋,挤得风雨不透。窗户底下有一个鸡窝,孩子们挤不进去,纷纷登上鸡窝爬满了窗台。杨大妈怕把鸡窝蹬塌,不断地把孩子们轰下去,可是刚轰下去,接着就又爬得满满的。杨大妈笑着对郭祥妈说:“真是!咱们村哪家娶新媳妇,也没这么热闹呢!”郭祥妈欢喜得不知说什么好。她一遍又一遍地把乡亲们送出栅栏门。温柔的金丝微笑着蹲在灶火坑前帮助烧茶,刚蹲下去,进来的人就把她挤到一边去了。
正忙乱间,外面有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叫道:
“小嘎子!是你回来了么?”
立刻有几个声音接着说:
“老齐叔!人家在外头是营长了,你怎么还叫人小嘎子呀?”
“我不叫他小嘎子叫什么?”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又说,“我跟他爹在一块儿扛了一辈子活,我叫他一声小名,就把他叫小啦?”
郭祥从搭起的窗子往外一看,见齐堆的父亲瞎老齐,正由来凤领着挤进来。郭祥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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