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电脑没有什么太多的故事可说,对于拒绝电脑的人来说,我会用电脑,而对于许多电脑行家来说,我这样的电脑拥有者差不多是一个笑话,他们会说,假如你只用电脑来写字(而且还总是写出故障)、为什么不去买一台打字机?
也许是一个笑话,我看电脑书竟然看不懂,别人告诉我如何打开电脑的某一个功能,会从我的眼神里发现他是在对牛弹琴。我守在电脑旁边时总是觉得自己的弱小,非常自怜地想,我正在将自己的生命一片一片一秒一秒地送给电脑,我看见电脑张开大嘴吞噬着我自己,而我却告诉自己,我是在工作。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不喜欢电脑,却把生命的一部分托付给了这种深奥的没有人性的机器。一张纸一支笔一缕阳光——那种美好的写作经历随着一个古典时代已经消失,这是一个我们自己制造的现实,是为了效率,为了潮流,为了跟上时代的莫名其妙快步狂奔的步伐。
我与所有的正常人一样,幻想有一个钢铁般强壮的身体,有一套如同精密仪器般纹丝不乱的内脏系统,唯其如此才有可能活到九十以上的高龄。我有一个朋友一直以家族史的长寿而自豪,他坚信自己也是长寿的,有一次对周围的朋友说,等到我九十一百岁了,看看你们这些朋友一个个先我而去,我的心情一定会凄凉透顶,我一定会怀念你们的!
我真的羡慕那个朋友对自己健康或者寿命的乐观态度。假如我说出这一番话,不免有点虚张声势了。我抽烟抽得很多,我的生活作息也极无规律,只要稍具健康知识的人都知道,这都是影响健康的大敌。
我有一定的健康知识。大概还是在我小时候,我就劝我父亲不要抽烟,理由就是吸烟影响健康。可是具有讽刺意昧的是我在上大学期间也抽上了烟,而且抽上了再没有戒掉,一直独到现在。经常有不油烟的朋友问,抽烟到底有什么好处?我的回答与大多数烟民是一样的,没有好处,只是改不掉的习惯罢了。
习惯其实都是可以改的,只不过看你愿不愿意改。这我也知道,我的不改其实多半是出于畏难情绪,不愿轻易去动自己身上的半根毫毛,说起来不可思议,这竟然是对自己的一种爱惜了。我懂得健康知识,但有时候思维不免是非科学化的,自己给自己打气说:我为什么要按照健康知识来生活?我为什么为了那未知的健康舍弃这已有的快乐?
像我这样的吸烟者都陷入了一种知错不改的困境,如此便为自己寻找一些古怪的借口。有个吸烟的朋友向我转述一个吸烟的医生的话,那医生说,吸烟不可怕,只要同时喝茶,香烟里的有害物质就会过滤掉许多。这正中我下怀,因为我恰恰是又吸烟又嗜茶的。还有一个朋友的理论更加令人心跳,他举出自己的两个亲人的例子来证明戒烟的坏处,说他父亲吸了一辈子烟,没事,突然注意起健康来了,戒烟。戒了几个月,就戒出肺癌来了,死了。还有他的哥哥也是,吸烟的时候没事,戒烟又戒出一个肺癌,现在正在医院里。
我信奉科学,我有一定的健康知识。所以我对所有违背科学的理论都是持怀疑态度的,但是在吸烟问题上我始终愚昧,听到上面那两位朋友的话,明明知道是以偏概全的歪理,心里却是如释重负。可见有的人是不依据知识来生活的,有的人甚至愿意以健康为代价,对科学翻白眼。我就是这种人,我拿自己也没有办法。我的态度就是这么简单粗鲁,喜欢吸就吸,去他妈的,不管那么多。
这里说的是纸上的美女(23),意思接近于纸上谈兵,意思就是说本人对美女并无超出常规的欲望和非份之想。这里说的美女我从来都没见过,都是在纸上见到的,没有听到她们说话(错别字或者脏话),没有闻到她们的体昧(香水或者狐臭),所以觉得她们真的特别、特别的、美、完美、迷人。
美女们或者已经香销玉陨,或者正是风华正茂,她们在大大小小彩色黑白的照片上生活,露出了满足的抚媚的笑容。美女们一旦逃出照片,就是一个穿袭皮大衣或者香耐儿时装的绝代佳人,她们深知肖像权不可侵犯,她们用手挡着摄影记者手中的照相机镜头,说,走开,不准债拍!但总有另外一些摄影记者艳福不浅,他们用不知名的手段获得了这种权利,于是我们便在画册、报纸、写真集上看见了那么多平时不易看见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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