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算是土匪。”黄永胜曾经替他讲话,“他其实属于旧小说里描写的那种武林中人物。”
“是采花贼!”李曼远下了准确定义。那时他任三分区司令员。黄永胜是副司令,心里常常不服气。
据说常发这家伙苦出身,13岁杀人出逃,不知在哪里向什么人学成一身武艺。18岁闯世界,多数走口外。他也贩烟土,也干劫富济贫的买卖,也干“采花”的勾当。据说他刺了一身锦绣,很能勾女人的心。到手的女人最后都心甘情愿在马背上随他走天下。据说他腰上的青带一丈长,里层绣满红花。一个女人绣一朵,他自己也搞不清上边有多少朵。据说他一天喝不完一碗水,却能一口气喝下一坛洒。后一个“据说”,军分区、地委、专署的领导干部都相信。
那是前任地委书记刘杰同妇救会主任李宝光结婚,政委王平做主婚人,我的父亲当司仪,几十个领导干部凑热闹,婚礼上却只有一碗枣子酒。公务员玉珊惊魂未定地报告说:路上遇见一个当兵的,缠住我打赌。他说他能喝光一坛子酒,洒一滴叫我爹,喝不光,叫我祖爷爷,还说要跪着磕头叫。我说,不许放酒坛;他说,酒坛不许离嘴。我想,一坛酒有15斤,酒坛不离嘴,举工夫大了他准吃不住劲要洒,他的腰比狼腰还细,一斤酒灌下去就得从嗓子眼里溢出来。我肯定是当了爹又当祖爷爷。我说行,就把坛子给了他。他好馋,话不再说,举起坛子就喝。我的天!从酒坛子一沾嘴,他的嗓子就没停。就那么咕咚咕咚没个完,嘴边上一滴酒都不往出漏。开始我想看洋相,后来我就看傻了。等我不傻了再去夺,我就只夺回这一碗酒……
婚礼上的干部们都听得目瞪口呆。
“30斤狼吃40斤肉[i],你这个笨蛋,还说他是狼腰,还敢给他酒!”黄永胜拍响桌子站起身;“走,打狼去!”
10分钟后,黄永胜打狼回来,粗门大嗓说一句:“我猜着就是他,狗日的常发!”
父亲始终不清楚常发参加革命前后的全部经历。只听说七七事变后,刘秀峰在保定完县走村串户宣传抗日。郭村、下首、五里岗、庄里,凡大些的村子都成立了抗日救国军,这些队伍里没几个正经庄稼人,多是当过警察、土匪和国民党兵的所谓见过世面的人。不久,八路来了,这些拉杆子的队伍便叫了九路、十路,直到几十路军。又不久,这几十路军被八路军去粗取精,统统改造消化过来。其中便有常发带领的23路军。
保定以北,几十万国民党兵挖战壕,却不抵抗。炮声一近全跑了。从紫荆关、易县撤下来杨虎城部队,其中一个军的军部住在五里岗村葛家大院。葛家是地主,两个儿子都参加了共产党。一个后来在反扫荡中牺牲;一个南征北战,后来当上北京军区空军副政委,是我的顶头上司,叫葛振岳。
葛振岳问住在家中的那位杨虎城部队的副军长段象武。“你们和日本人打过了?”段象武说实话:“没法打。他们炮火太厉害,没见面部队就被打散了……”
话音未落,有人从屋里剔着牙缝走出来。呸!在副军长面前啤一口有牙棍有肉丝的粘痰,不不慌不忙奔了马厩。段副
军长本待发作,嘴张了张又闭上,半天叹出一口气:“唉,
红军到了紫荆关,小葛啊,我劝你去投奔他们。”段副军长
见阵痰的汉子牵马走过来,不禁转开脸又长叹。“我们是无
不慌不忙奔了马厩。段副军长本待发作,嘴张了张又闭上,半天叹出一口气:“唉,红军到了紫荆关,小葛啊,我劝你去投奔他们。”段副军长见啐痰的汉字牵马走过来,不禁转开脸长叹:“我们是无颜见天下百姓喽!”
啐痰的汉子立住脚,从马背上抓下一包物件,掷到副军长面前:“给弟兄们留个纪念。”
一阵金属撞击声,那包物件捧散开。是一把日本战刀,两顶日本钢盔。段象武猛然睁大眼,朝着汉子喊:“你是红军?”
汉子走出院门,没理睬。葛振岳说:“他不是红军,是走江湖跑口外的,叫常发。”
就为一把日本战刀,两顶日本钢盔,常发被23路军一百多弟兄请去当司令。就为红军迎着国民党退兵挺进紫荆关,常发率他的人马投入红军,并且知道红军改编为八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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