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周惠要讲的话已经讲完,便也不再咬这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唉,我现在事情多,文件一叠一叠的看不完……”华国锋虽然身居高位,仍然希望能有一个诉说心里话的对象。这个对象不好找,看来周惠在他心目中已经可以算一个。
“你分一分嘛,有些事可以请老同志办。”周惠半是建议,半是劝说,“那么多事情都非你自己批不可?”
“我这两下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华国锋扬眉耸耸肩。
“我看还可以嘛,”周惠伸手一握,“抓‘四人帮’就干得很漂亮嘛。”
“事情多,担子重,”华国锋兀自摇头,“我经验不够,理论也不行。”
周惠接口道:“经验不够找老同志,理论不行请老师,找人来给你讲嘛。”
华国锋点点头,看一眼腕上手表:“哎,一起吃晚饭吧。至于你的工作,中央常委几个同志交换了一下意见,是不是到内蒙古呀?还没有最后定。”华国锋立起身,略一沉吟,“这样吧,你不是要出国等回来再谈吧!”
三
坐中央办公厅派来的车,居然还跑错路。跑西山跑到了香山。
“越急越出差儿。”司机操着北京腔嘀咕,汗水顺着脸颊淌落。车上坐的是邓小平的客人,误了时间责任不轻。
“多看一眼路再走,不耽误时间。”周惠仰靠沙发,淡漠的目光凝视前方的某一点,似乎在欣赏两侧掠过的树冠。树冠已不像两个月前的新绿,换上了盛夏的墨绿色。
他并不着急。几十年养出的习惯:凡事不可太赶,不可太认真,又做又不做,反而顺利些。
两个月前同华国锋的谈话情景历历在目,现在又要去见邓小平。虽然刚回政治舞台,经验已经使他感觉到上层存在的矛盾和斗争。
经验还告诉他:邓小平将是赢家。
凡事不要太赶,不可太认真,又做又不做,喜笑颜开,周惠这一条最服邓小平,也深受邓小平影响。这里有辩证法。在太行山经常住一个院子,无论遇到什么险情恶仗,不误邓小平打麻将牌。
“邓政委的牌胡了,仗也打赢了,”这就是喜笑颜开,这就叫举重若轻。
周惠耳畔仿佛开始轰响:机枪连射点射,步枪排射散射,中间点缀了炮弹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弹片撕裂空气的尖锐的呼啸声。日本鬼子长途奔袭,一下子插入太行山腹地,对八路军总司令部实行铁壁合围。
战争年代,周惠四次履生死之险,兵败十字岭可算是最惊心动魄的一次。后半夜接到命令,总部直属队上千人马紧急转移。过清漳河、浊漳河,两天两夜行进于崇山峻岭中。走到北崖铺,穿村而过,在十字岭下的树林子里打尖喘气。小米稀粥刚煮好,还没来及喝,彭德怀从北崖铺驰马奔来,在马上扬臂大吼:“赶快走,快走,上山!”
吼声如雷,直属队上千人马立刻感到了迫近的危急,呐喊着紧随彭老总向山上冲去。
两天两夜,人困马乏,冲出没多远便纷纷喘成一团,两腿灌了铅一般。有作战经验的同志呼喊:“快啊,抢占制高点,叫鬼子合上口子就完了!”
人们挣扎着,拼出全身最后的热力朝山上冲。这时,鬼子的飞机来了,呼啸着俯冲下来,机枪扫射,炸弹像冰雹一样落下,黄色的火焰一闪,紧接着便腾起一根根烟柱,立刻弥漫成一团;石块和齿状的弹片向四面八方飞溅,扫荡着周围的一切。不少人像被割断的谷草一般纷纷倒下。周惠本能地想卧倒闪避,却听到彭老总的吼声滚雷一样在山坡上隆隆响过:“不要躲飞机,不要怕炸弹,往山上冲,上山是惟一的生路!”
回头望时,无数鬼子像捕猎的狼一样左右包抄,追屁股猛扑,钢盔和刺刀在阳光下闪耀着,黄色的身影狼一样窜个不停,这比任何兴奋剂都更能刺激人去舍命拼搏。直属队有不少女同志和柔弱书生,这时却表现出了非凡的体力和勇气,在飞机的轰炸扫射下,前仆后继向山顶冲去。
长风浩荡,扑面而来,终于爬上山顶。周惠刚想喘口气,却见人们呐喊着顺山梁直向北冲去。目光一扫,发现山梁两侧闪动着狼一样的身影,鬼子拼命要将这个口子截死!周惠张着嘴喘气,山风像是灌人喉咙直接吹动着那颗剧跳的心脏。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冲,冲过去就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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