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先生(34)

2025-10-10 评论

我来到走廊,男人三说得没错,刘托云刚刚关了电炉子,锅里是少半锅焦成黑色的辣椒。
“还能吃吗?”我问她。她看看我又看看跟我一起出来的分房小组成员,然后说:“本来也不是做来吃的。”她说完端下辣椒锅,又准备把脚边的另一口小锅放到电炉子上,锅里面是古铜色的液体。
“醋。”她一边说一边插上了电炉子。
我们回到会议室,男人三说,这不过是开始,他还听说,下午刘托云要熬中药。他看上去更像刘托云的同谋了。
“你倒是挺了解情况的。”我终于忍不住说。
“我是分房小组成员,应该做的。”他说的时候,我倒是觉得他更愿意做的是观众,而凡是观众都不怕情节曲折。
“我们光了解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够?”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男人三反问我。
“好多事不是必须发生。”我说。
“你是说,我们去制止刘托云?”男人三用一种不正常的强调语气说,“你要是这个意思,就是太不了解她了。”
我等着他往下说。他果然说了:“她跟她爸一样,都属于顶烟儿上的那种人。你不制止她,做了也就做了,不会变本加厉,你要是制止她,她就可能把这事重复一百遍,标准的精神病表现。”
这一整天,刘托云用她的小电炉,制造了五六种辛辣刺激的味道。其中一种中药味儿差一点让我吐了。那味道腻人,甜兮兮的,直冲你的神经末梢,然后糊住你的呼吸,让你喘任何一口气的时候都得费劲儿,同时必须吸入更多的气味。
如果她每天制造这气味,我就完蛋了。虽然我是一个不育的男人,但这气味还是让我想象到了女人妊娠时必须呕吐的滋味。那些女人肚子里有孩子,所以她们也有精神力量去支撑去对抗。我肚子里有什么?一顿质量不高的早饭!
我终于发现了对我来说致命的气味。如果她不停地干下去,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给她房子,要么我离开研究所。
下班铃响时,邓远跑来告诉我,刘托云停火了。
所里人都走了以后,我从办公室出来,刘托云坐在那儿,好像在等我。
“为什么不接着做了?”
“下班了。”她说。
“我还没走呢。”
“我又不是专门对你的。”她说得十分不屑,所以我没法儿把这理解成是好意。
我劝她别再这样下去了,尽管我能理解她要房子的心情。可她说,她也能理解我劝她的心情,最好各干各的事,谁也别管谁。
“但是,你做的事影响别人。”我说。
“如果我不影响别人,所谓的别人就不会考虑我的利益。”
“争取利益你可以用正常的手段。”我说。
“我不是对你说过嘛,在研究所所谓正常的手段就是没手段。”
我注意到她说了两遍“所谓”。  

渐渐地,我开始习惯新的局面。我把工作上的烦恼带回家,用家中的另一种烦恼把它冲淡;再把家中的烦恼带到单位,让它溶化在单位的烦恼中。
这的确很烦。但让这烦恼倒倒班,就不那么烦了。
做过美容之后的老婆,看上去有变化。我怀疑她为了巩固美容效果,在脸上抹了油。她几次婉转地问我,要不要开诚布公地谈谈,我都同样婉转地谢绝了。对我来说,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我倒是常常一个人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个给我打过电话的老离退,接着就想象他和我老婆在一起时可能有的气氛。这不是嫉妒,你要是和我老婆在一起呆过这么久,也会忘记嫉妒是什么滋味。
从我身边走过去的人,也许都和我一样,还是日子中的人,但已经不再等待奇迹的发生。没有奇迹,活着也有乐趣。一个小小的意外,一个更小的不同,都能让今天变得与昨天稍有不同,作为活到八十岁的理由这还不够吗?
男人二调走了,大家在单位门口照相。拿照相机的是男人一,他为了自己也能在相片里面,就请不参加照相的刘托云帮忙。刘托云拒绝了:“我不给你们照。”她是这么说的。男人一好像没听懂。
“我教你,这是傻瓜相机,很容易的。”
“我没说不会照,我说的是不给你们照。”刘托云声音不高,强调着自己开始的本意。
不光是男人一,大家都愣了。他们看看刘托云,再看看男人一,好像男人一做了什么才引出刘托云这么恶意的表达。男人一也被这不负责任的目光弄得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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