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托云至少没对我说过生活不公平之类的话,估计她永远都不会这么说了。
来到街上,我肚子里刘托云亲手炒过的鸡蛋,好像要跳出我的喉咙,再变成小鸡。在昏暗的路灯下,一想刘托云刚刚说过的话,一想可能和黑丽在一起生活,我就有呕吐的感觉。但是又吐不出来。
鸡蛋梗在胃里的难受一直都在,就像那恐惧一样。快走到家的时候,心突然一阵狂跳,被刘托云唤起的疼痛,差一点让我倒下去。
回到家里,看到老婆留下的条子。她说,她暂时搬出去,等换房的事有消息,她再跟我联系。她留下了可以找到她的电话号码。
“再见。”除了这个,条子上就没有别的跟感情表达有关的字眼儿,爱和恨在我老婆那里同时消失了。我放下条子,觉得自己就像这条子,后背上写了“再见”,被留了下来。我读过很多关于分手的描写,夫妻之间的,情人之间的,亲人之间的,没有一个是用两个字了结的,哪怕是“再见”两个字也不行。
不行,也得行!
我终于明白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我老婆的决绝来自我长期以来对她的冷淡和厌烦。
因为个人生活进入了无序状态,上班时的心情也朦胧起来。越来越经常地出现这样的时候,既不高兴也不难过,还不平静。我记起从前的一个邻居老太太,她最常抒发的一个感受是:哎呀呀,我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吃什么都一样,不香不臭,不甜不苦,不酸不辣……
看着办公桌上废纸一样的文件,看着办公室文件一样的同事,我突然想起那个卖过诗给我的姓刘的人。
我终于想起来,他叫刘雨,跟刘托云没亲戚关系。
我又来到那个广场,广场还在,诗人或者说是卖诗的人却不在了。
用北京话说,我这个失望哎!这个失望和那个失望不一样吗?这是北京人的与众不同之处。
我向旁边卖雪糕的人打听诗人的情况。卖雪糕的说:“前两天一个人在广场上大喊了几嗓子,说是爱上什么人了,然后就几天没来。”卖雪糕的人卖了一份雪糕,然后接着说,“我想,估计爱上了个有钱人,就不用再卖诗了。”
卖雪糕的一定是评书世家出身,话到关键时刻不往下说了,对着广场大喊:“雪糕,雪糕,新来的雪糕。”
我等着他接着说,他又去喊新来的雪糕。
“雪糕保质期两年呢,你不用喊新来的雪糕,谁会问你雪糕是什么时候生产的!”
“听你这么说话,就知道你这个人没社会经验。这偌大的社会,什么人没有哇!问你雪糕是什么时候生产的,这还是那正常人,有人问你,这雪糕这么白是不是掺漂白粉了。”
“那诗人后来又来了吗?”我怕卖雪糕的忘了刚才的话题,就提醒他。
“能不来吗?这年头爱上一个有钱的人不像想得那么容易。这不,给我一个传呼号儿,说如果有那回头客找他,就打这个传呼。”卖雪糕的人把一张纸条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然后说,“闹爱情的人一般都爱呆在一个没人的地方瞎想,这个我早就知道。”
“给我他的传呼号,我想给他点儿生意。”
“在我这儿付钱。”卖雪糕的人对我伸出一只胖胖的小手。
“多少?”
“还是十元。”
“我买两首。”
“不行,一次限购一首。”
我接通了诗人。他问我从前买过哪一首。我说就是那首,谁也不爱,哪儿也不去,啥也不干那首。
“好,现在我知道你是哪类顾客了。”他停顿了一下,我以为他会问问我最近怎么样什么的。可他说,“钱你给卖雪糕的了?”
“给了。”
“手边儿有笔记录吗?”
“我还没跟你说我要哪一类的呢!”
“我现在只卖我写的爱情诗,不买你就找卖雪糕的去退钱。”
“好吧,我买。”
“听好:如果我能不爱你多好俄可以打牌下棋钓鱼/看看悲剧或足球/如果我可以爱你多好俄可以没有任何主张/让时光轻轻流淌/心情沉静地修剪玫瑰/像鱼一样不言不语坏吐露我内心多么幸福的刘雨。完了。”他挂了电话。
我想去找卖雪糕那人再买一首,又怕他跟我说,每天限购一首。于是我决定做点别的,管它是什么,只要能对生活有点推动就行。
我呼了黑丽十几遍,她才给我的手机回了电话。
“什么事?”她口气中被加强的冷淡,透过电话传出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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