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先生(58)

2025-10-10 评论

其实我最合适的心情应该是哭笑不得。
跟刘托云报告了于奎的消息,可是她电话里的声音并不高兴。
“你不是还欠黑丽一间吗?”她说。
“我来想办法吧。”我不愿就着这个话题谈下去,担心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还是想把这个房子换开,你可以借给黑丽一间,直到研究所给她房子。”她说得诚恳,我不得不详细问一下。
“你好像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个房子,为什么?”
刘托云没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于是,我知道,我要找个时间,一个长而从容的时间,去看看刘托云。我仿佛看见,她心中积压的伤害正在腐烂,也许她需要一次彻底的呕吐,而要完成这样的呕吐,她需要我的帮忙,因为我不是张道福,因为我也有头皮屑般散落的美德。
 

风水一旦被当做一回事,它就会不招即来,挥之不去,在你的身前身后缠着你,逞能地向你展示它的魔力,把你变成一个五体投地的风水信服者。等有一天,你张嘴闭嘴谈的都是风水时,它就躲开了,慢慢地让你所鼓吹的事情空洞起来,让你呈现愚蠢的面目。
自从邓远在我办公室提到风水这回事之后,风水就真的作为一回事留在了我的办公室。
于奎和他老婆走后,编辑老冷再次顺路来到了我的办公室。我替他泡上热茶,他就问起我的稿子。
我说,最近研究所发生厂好多事情,我没往下写。
他喝厂几杯热茶之后,才说出对我的失望。我猜想,他有糖尿病,爱半路上犯渴。
“你怎么能这么不抓紧呢?”说这话之前的个把月中,他可没给我打过督促的电话。等他又喝了一杯茶,我才明白,冷编辑改了主意:他决定自己写一部深刻而且激动人心的小说。
我虽然还是个文学爱好者,但对此也有清楚的概念,正这么想并且还要这么想下去的人,在中国至少有九百六十万,全世界就更多了。
“虽然我还没看你的稿子,但听你也说了不少。我对你这小说的总体印象是,可能还不错,但想象力方面会弱一些。”
从我这儿获得的这个印象,也许是促使他下决心自己动手的原因。毛主席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指示也给文艺战线下过。
“所以,接受你的稿子,不等于放弃对想象力的追求。”他又说,又喝茶。他没说,如果他写不出那部深刻而且激动人心的稿子……好像没这可能似的。
“老冷,不瞒你说,你要是不来,我还得打电话找你呢。”我说,“我已经决定不往下写了,辜负你的期望了。”
“为什么?”他惊叫起来,好像在说,想象力太不重要了,你看,咱们已经出版的书,哪本有他娘的想象力。
“因为我恋爱了。”
人,总是让别人失望。好在我们偶尔还能找到爱情。
临送老冷出门时,我跟他说起健康。
“你身体怎么样?是不是没查过?”
“你看我哪儿不妥吗?”他像听见我说恋爱时一样惊讶。
“糖……糖方面……”我含混地说。
“看出来了?”
“你有糖尿病?”
“有,以前我还不知道,原来糖尿病是可以看出来的。”他说完走了,永远退出了我的小说和我的私人生活。
没有编辑,也没有杂志的生活,实实在在的。
冷编辑走后,又一个出乎我料想的人,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他有身份有权利不敲任何门就走进文化厅以及文化厅所属单位的任何一扇门。用老百姓的话说,属于很牛×的那一类。
他跟我一样姓胡,却是第一副厅长。在新厅长来之前,他的日子很滋润,但我不能强迫自己喜欢他。这可能也是他不喜欢我的原因。这种天然生成的不喜欢,除了笨蛋,谁都能感觉出来。
寒暄过后,他问我:“老胡,我得认真问你一个问题了。”他跟我同岁,但比较有礼貌。
“说吧,厅长。”背着厅长,多数人都还管他叫厅长。可你不能管这么多数的人都叫马屁精。
“你不能做的职业都有什么?”
没等我回答,他就补充了一句:“因为你能做的职业太多了,怕你数不过来,所以我才这么问你。”
“城管。”我说。
“什么?”
“城管。”我又说了一遍。
他笑了起来,然后说:“老胡,你还挺逗的。”
我的确干不了那行当,穿上灰衣服,就得完成职责;完成职责就得罚款。罚谁?罚那些挣钱不多的人。这行当肯定不过瘾。我进一步向胡厅长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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