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让它过去吧。”我说,“他是不是总请你吃饭?”
“你这是什么意思?”黑丽过敏地问我。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总是碰上有毛病的男人。”
黑丽瞪着眼睛看我。
“也许谁都有毛病,我也是。但你要看那毛病是什么性质的。有些人……”
“你真理智,”黑丽打断我的话,嘲讽地说,“这么理智还栽了。”
我只好吞下想嘱咐黑丽的话,提防厅长的侄子。
“说得有道理。”我说,“我老了。”
“像你这个年龄犯错误的有的是。”黑丽再次充满蔑视地驳斥我。
“比如我。”
“对,比如你。”
“我的错误是让你怀孕了,对吗?”
黑丽啪地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愤怒地对我说:“对,现在你满意了?”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谁都不欠谁了,你居然还提这件事,你这个小人!”
“你别激动,我只是想开个玩笑,我……”
“拿我开玩笑是吗?”
我决定闭嘴,不然伤害会更大。
“既然这样,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她像一个发烧的病人,“我是故意跟厅长的侄子说的,因为他本来就想把你整下去。我跟他说,你是个流氓,你本来也是。你们谁都骗我,女人总是被骗,这让我烦透了。”
我看着黑丽的样子,心里很疼。
“你少这样看我,收起你那套高级虚伪。告诉你,我很高兴,终于有这么一回,受骗的不是我,是你,是你们这些男人!”
她说完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沉重物体,摇晃地奔向饭店的大门。我追出去时,她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我趴在窗上叫她的名字,她狂怒地对司机大叫了一嗓子:“开车。”
司机用右手捂耳朵,保护耳膜,用左脚去踩离合,保住生意。
车飞快地开走了。
带着黑丽的出租车,就这样开出去了,像一个缺乏计划的复仇者,最后总得停下来,停在某一个地方,某一天,某一天中的某一个午后,某一个傍晚。
就像我现在站在这儿,一动也不动一样。
我又想起了那种蝴蝶,它们有两个脑袋,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
我想着刚刚从眼前消失的黑丽,我曾经的黑丽,她不是蝴蝶。她是一个长得有点像鸟的姑娘,大部分时间里,很好,很可爱。
“嗨。”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的饭店老板这时对我喊了一嗓子。
“我跑不了。”我说。
他说他没这个意思。
可惜我说的也不是逃饭钱这个意思。
我再一次拉开饭店的门,走到我们的残羹剩饭面前,付了饭钱之后,发现好多愿望一起离开了我,仿佛它们事先约好的。
我又一次来到大街上,因为沮丧因为无奈,站在街角一动不动的我,竟觉得风从四面刮来。于是,在我心里又出现了一块真空:我哪儿也不想去,但又不能就这样站在这里。
街角总是被道路牵引着,一只灰白的花猫惊慌地从我面前跑过去,我抬头看看天空,黄黄的,没有星星,混浊的黄色把天压得很低。
我想到了地震,这时,猫的主人同样慌张地跑过来,她喊着猫的名字:“阿王,阿王……”她问我,“看见阿王了吗?”
一只姓王的阿猫。
我告诉了它的主人它的去向,也从脑子里赶走了地震的念头。
再一次觉得无处可去。这感觉不好,非常不好。
当刘托云打开门,看见我站在门口,并没有吃惊。但她说:“一般来说,你都是先打电话,再按门铃。”
“对不起,我忘了,如果你有客人或者不方便,我可以改口再来。”其实我知道,不能改口,今天我必须进她的家门,这里是我无处可去的去处。这也是我不想弄明白只想保留的感觉。
刘托云再一次把我安置在昏暗的客厅里,为我端上另一杯热茶。在她忙活这一切的时候,我好像睡着了一会儿,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刘托云已经坐在我对面。
“上次电话里,你也没说清楚为什么非得换房,就挂断了。”我打起精神。
“你尽可以忘了这事,房子我还是想换。”
“为黑丽?”
“随你怎么理解。”她想想又说,“我反正是精神病,别人怎么理解都不打扰我。”
“也许你想跟我说说。”
“说什么?”她尖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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