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散文集(282)

2025-10-10 评论

    茅盾鲁迅〔一九三四年〕八月二十二日

    家璧先生:我的短篇集,现只有已发表的《残冬》等三篇,我自己希望在年内能再写成三篇,合共六七,也许有七八万字了。虽然到年底尚有三个月,然我近来意兴阑珊,什么文章都不大愿意写(真正被逼岂不过的,勉强写一点,其痛苦比什么都厉害),这原因是一班仗义家天天大喊文坛被老作家把持,所以我想休息一下,等候恭读青年作家的佳品。因此恐怕要直到本年年尾,我才能凑成这七万多字已〔以〕践前诺。书在贵公司出版,因而必在明年了。匆此奉复,即颂日祺
    玄〔一九三四年〕九月二十二日

    铎兄:前寄一信,想已收到。荒唐得很,说要附上小报的一段话,却竟忘记封在信里了。现在再附上,聊供一笑。
    闻圣陶说,王统照兄有一本单篇集,《号声》,出版很早,现已绝版。弟现因编良友那《新文学大系》里的《小说集》,拟找得这本书。不知兄在北平能借到一本否?上海方面圣陶本来有的,可是“一二八”之役丢了。
    兄对于弟所担任之《小说集》有何意见?望见告。此集所收,大体是“文学研究会”中人,但有些散见于《小说月报》及《文学周报》上的作品也将收进。兄意以为如何?
    兄在一九二六年以前所作,拟选二篇,一为最初期,一为一九二六年所作者;此为弟之计划,尚未定为何篇。现在也请你告诉我,你自以为当选哪二篇?
    此间并无新闻,弟亦如常过去。惟胃病总时时小小发作,不能不时常“休息”,因此事情愈积愈多,对付不开。但也成了习惯,不复愁矣。匆此顺颂日祺。
    弟方保宗①〔一九三四年〕×月十日
    ①茅盾的别名之一。

    家璧先生:顷见本月二日《社会日报》之“十字街头”一栏有“四马路来”一篇;内谓良友出版之《新文学大系》第二集由茅盾负责编,然“茅盾忘记年代”,因“当然不能没有自己和丁玲的作品”,而“一九二五年以前实在自己和丁玲的作品决没有被选的可能,于是不得不变通办法,将一九二五年以后的作品亦都选进去了,”此一段话不合事实:一、茅盾所编为小说一集,非二集,二、一集中并没有茅盾自己和丁玲的作品。
    此虽细事,但事实不容错乱,弟以为贵处似可用公司名义去一更正信,但若兄以为小报消息本来不尽不实者居多,拟置之不理,则弟亦赞成也。
    匆此即颂日祺。
    弟玄〔一九三五年〕九月二日

    子华先生:对不起,直到今天方才写这封信。我早已读完了你的十个短篇小说,——其中有几篇还读了两遍;可是直到今天我方才有整段的时间把读后的感想整理一下,写成这封信。请恕我的迟延。
    我从你这十七小说里看出了三种不同的题材和不同的作风。第一类是《沉重的脚步》、《路线》、《陷落》,以及《螳螂山的火焰》这四篇,大致和你的中篇《他的子民们》意境仿佛;然而这四其中间,《陷落》里的被压迫者(哑巴皮匠)的反抗情绪被笼罩于全篇的感伤的气分所掩没了,而且因为你没有从集团的利害关系上把捉这题材,所以结果此篇虽有相当的暴露作用,可是沉重与愤怒还嫌不够。我以为此篇在你那十七的第一类中,不能不说是最薄弱的一篇。《路线》呢,比《陷落》就好多了,这里展示了农民的土地如何被在建筑公路的好听名目下诈取豪夺了去,并且展示着失去了土地的农民又如何被迫而作路工,因而更惨酷地被奴役被榨取,结果更展示了被压迫得无路可走的奴隶们如何奋起挣断了身上的铁链;这一串的事件的发展,你处理得很好,只可惜全篇的气势还不够壮烈。你开头的tempo比较缓慢,这是适合于故事的情调的,但是你到了结尾处应当有粗豪的笔触,悲壮的节奏,雷震电掣似的气势。然而我对于你这草草的结束的原因,是了解的;大概是检查制度使你不得不轻轻一笔带过罢?
    《螳螂山的火焰》在题材上比《路线》差些;你想:失去了生活资源的“螳螂山”的人们的“命运”比失去了土地又被迫出卖劳力而被榨取的人们的“命运”,何者更为深刻地暴露了现社会的不合理?前者只是一般的封建社会的“现实”,而后者却是半封建半殖民地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因而后者所表现的是我们这时代更具典型的“现实”。再就技术方面讲,这《螳螂山的火焰》也不比《路线》好些。我以为你这一篇最好改写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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