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上即颂日祺
弟雁冰上〔一九四七年〕二月七日晨
张帆先生:四月十六日来信收到了。感谢您不怕麻烦,把萧逸①为我们拍的照片寄来。萧逸此番在前线牺牲,太出意外,我们的悲痛是双重的:为国家想,失一有为的青年,为他私人想,一番壮志,许多写作计划,都没有实现。张帆(恕我直呼大名),我想您也和我一样,觉得萧逸如果死后有知,一定也恨恨不已,因为他不死在总攻时的炮火下,而死在敌人假投降的诈谋中。正如昔年小女沈霞为鲁莽之医生所误,同样的死不瞑目吧?我已经多年来“学会”了把眼泪化成愤怒,但萧逸之死却使我几次落泪。萧逸的朋友在此间者都来看我,这给我很大的感动和安慰。您的来信也同样给我很大的感动和安慰。感动的心情您当然了解,至于安慰则是代萧逸感到安慰。一个人死后,有他的战友来悼念他,他在地下一定感到
①萧逸是茅盾的女婿,沈霞的丈夫,当时是新华社华北野战军前线记者。
安慰的!我和您虽然不识面,但我觉得我们好象相知已久,朋友,为国珍重,为赍志而没的您的战友珍重!日来事冗,恕不多谈。顺祝健康。
茅盾上一九四九年,五月二日,北平
吕剑同志:谢谢您送来的剪报材料。
今天是星期日,我把这些资料看了差不多一整天,越看越发没有勇气来写那篇文章了。光是剪报材料,就有几十万字罢,而您还说这是不完全的;何况还有发表在各种刊物上的,其字数想亦有数十万罢?如果不把这些材料看过(有的还须看两遍、三遍),而贸然动笔,那是太大的冒险,而且也不应当如此草率。看罢,我实在时间不够。
我想,要是平常就打算写这样一篇文章,随时读作品,随时札记,而今把札记整理,那就可以动笔。然而我不是这样,我这是“一锅冷水着底烧”,如何行呢?再三考虑,只好知难而退。剪报材料随函奉还(我另写一篇拥护亚洲、太平洋区域和平大会的“杂文”,以表微忱)。
敬礼沈雁冰〔一九五○年〕八月三十一日夜
奔星同志:三月三日来信收到。关于《林家铺子》中间几个人物的问题,我的意见是这样的:一、寿生是店员,因而他是属于工人阶级的。但把寿生的劝林老板出走解释为工人阶级的远见(如来信所述贵校同学们的意见),那又未免有点牵强附会;这,只能解释为寿生对于当时的反动统治集团已经没有任何幻想,故劝林以出走表示起微弱的“反抗”。至于出走后怎么办,寿生那时并无“远见”。——也就是说,他并无长远的计划。在当时,一个小镇上的店员,他的认识水平只不过如此,这是由于客观环境及其本人生活的限制。
二、来信又说“有些人说林大娘将女儿许配给寿生,是小资产阶级与工人阶级结合的表现”;我以为这是更加牵强附会的说法。林大娘是一个善良而正直的女人,她憎恶卜局长那样的坏人,而正因为她不是趋财奉势的人,所以坚决不肯把女儿送给卜局长当三姨太,以求免目前的灾祸(当然她也很明白,把女儿给了卜,就是葬送了女儿)。可是,当时的形势是,林老板不得不出走避祸,则此女儿必须有个安排,林大娘的计划是安排好了丈夫与女儿以后,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跟那些敌人“拼命”。所以必须先使女儿有托,于是就决定了把女儿嫁给寿生(在林家那样小铺子里,一个店员成为老板的知心人,那是常见的)。林大娘的这一个行动正表现了旧社会中妇女的“宁愿粗食布衣为人品,不愿锦衣玉食做人品”的高贵的传统心理。林大娘比她丈夫刚强,有决断。
三、林老板是一个比较懦弱的人,他的出走是没有积极计划的,但他不肯去乞怜,任凭人家来宰割,而终于采纳了寿生的这一计,这“出走”的行动就成为对于那伙坏蛋的反抗。
四、林小姐,虽然有点娇惯,但本质是好的;她对于黑麻子之类就有一种几乎可说是发于本能的憎恶。
以上所说,不知您觉得如何?至于您那油印的“学习小结”,大体上我都同意,恕我无暇细谈。
匆复,并颂健康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茅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