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中产阶层——好比大观园里的头等丫囊忙里偷闲为情人匆匆赶做的一只绣花枕头。
中国之中产者阶层,如能加人“正宗”知识分子们这一种“茶叶后”就好了。
“科研”和工业落后主要由于教育内容和制度的畸形。
这是中国近代史上的有识之士都深批痛伐过的。
“文人”当官,并不全为着“治国平天下”,也为着一生的荣华富贵。因为“书中自有颧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所以在他们想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力士拔靴、贵把研墨”之类,纯粹是“文人”们编出来的,是“文人”为“文人”镀金身。既满足着“文人”们一心想当官的精神寄托,又似乎雪洗了大多数“文人”们一向“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屈辱。
几乎中国一切文人、一切知识分子,似乎皆不太情愿正视李白也是想当官的,当不成官了也是很失落很苦闷的这样一个事实。因为那么一来,偶像倾斜,自己们的形象也是会大受损害的。
至今,几乎中国一切“文人”,乃至一切知识分子,总是齐心协力地、心照不宣地维护着李白不愿当官的高傲名声。而在这一点上真正高傲得起来的,却只见越少,不见增多。
中国古代“文人”一旦当不成官,终生布衣,并且家无祖业的话,其生活境况,也着实的可怜。
而在中国,国即党,党即国。
中国两类知识分子的心理,既不但余悸难消,而且感激椎恐不诚。有些人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获得“解放”的亢奋并不掺假。有些不过是做戏,心中其实耿耿于怀。耿耿于怀固然有可以理解的一面,做戏给人的印象却无论如何也是不舒服的。
我们这一个民族,即使在知识分子阶层中,也是非常善于由衷地呵护这一“惯例”的。不懂这一点的人将被视为蠢蛋。
中国当代知识分子向往官职,热衷于追求官职的另一种心理逻辑倾向是——觉得是官了,才意味着获得了当局最大程度的器重,才意味着被信任到家了似的。
而这是极典型的,中国古代“文人”钻文求官的心理特征。
在这一点上,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皆大同小异地有些“文人”化了。而“文人”们却并没怎么知识分子化。
因为在知识分子的意识中,据我想来,在价值取向方面,哪怕是在关于个人之功利的价值取向方面,似乎应是将自己对知识成就的追求放在第一位的,而不太至于将做官误认为是对自己人生的“终极关怀”。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如果人们不以移民国外为幸运和幸福,那么证明这个国家的确是富强了。
对于知识分子,如果不以攀权做官为一等人生前途的选择,那么证明知识分子的确是开始凭着知识实力而自信而自立了。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不朽的名言,在商业时代,似乎具有,而且应该具有另外的意昧。
那就是——知识分子凭他们所拥有的知识实力,具体说是“科研”成果、文化成果、学术成果,概言之是一切“知识产权”——既不但对社会和时代作出应作出的贡献,亦应而且能够对提高自己家庭的生活水平负起责任。
如果一个国家的学者、教授、专家们居然连中产阶层的生活水准都达不到,那么,如我前边在分析中产阶层时所指出的那样——这个国家的中产阶层的质量可想面知。
国家管理者们的责任乃在于,在挑战尚未成为咄咄逼人的事实的时候,预料到某一行业所定会受到的冲击,成功面又稳妥地疏导那一行业的从业者转向他业。好比在三映工程动工之前迁民,而不是在动工之后。
之前和之后的差别就是“下岗”、“待业”和失业。
但中国的转折太快。并且连力和连锁影响太巨大,使国家管理者们根本来不及调遣自如。又因中国人口太多,重工业队伍巨如蟒象。而方法又只不过是“曹聪称象”式的方法。除此古老的方法,中国人还没找到另外更好的方法。起码目前还没找到。于是重工业队伍中的一半以上人,从工人到科技知识分子,成了比重象体的一般“石头”。曹聪用一船石头称出了大象的体重以后,那船石头大约也就永远地留在河边了。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梁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