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舞派对(58)

2025-10-10 评论

  电视机开着,是芙蓉台的节目,播放着小麦种植技术。我慢慢啃一只梨,无聊地盯着屏幕上的青苗和戴斗笠的农妇。林梧榆的父亲咳嗽了两声,与我搭讪:
  "小苏在报社工作?"我一惊,隔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我。小苏,哈,很少人这样叫我。
  "啊是,是。"我结巴。
  "平时比较累吧……"一语未了,卧室里传出乒乒乓乓的击打声、重物坠地声、喊叫声。我立起身来,见鬼了,他们家在拍摄暴力电影吗?
  很快地,卧室门开了,门边站着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皮肉光滑紧致的一张脸,非常美,头发烫成细碎的小卷,像旧上海的小歌女。林梧榆气急败坏地抢先拦在她身前。刹那间我有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手重重推开林梧榆,走到我面前来,凑近我细细打量,她的年纪已不轻,脸上没有血色,穿黑色的大衣,大冷的天,里头只得一件贴身绒衫,领口开得低,雪白的胸脯简直耀眼,丰润的乳部若隐若现,不得了不得了,这般冶艳,连我都贪婪地张大了眼,馋涎欲滴。
  "你就是苏画?"她倨傲地问,她的个子很高,围着我转悠。我保持沉默。林梧榆横亘在我和她之间,半是哀求半是恐吓地对她说:
  "你到底还要怎么样?!"一切都很戏剧化,她摆脱林梧榆,闪到我眼前,扬手欲动粗,我迅捷地挡住她的手,不客气地一巴掌捆过去,她脸上结结实实着了一下。她楞住,突然间,她号啕大哭。
  "林梧榆,不要抛弃我,我跟了你一年多……"她呜咽。我吃惊坏了,看住林梧榆,差点没摸出小刀子捅死他。
  "你别信口雌黄!"林梧榆拽住她的胳膊,猛力摇撼。她抱住他的腿,任凭他胡乱摇她。渐渐地,林梧榆停住手,一动不动,他们像两尊化石一般凝固掉了。
  我抓住自己的手袋,我知道,在人满为患的窘境下,有人必须退场。隔了一会,林梧榆扶起那妇人,她犹自抽抽嗒嗒,但锐气已消失不见。林梧榆的母亲乘势取出一只皮箱,递进她手中,她也不争辩,竟可怜兮兮地挽起箱子,低头朝门边走去。临出门,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她说:
  "对不起……"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双绣花高跟鞋沉寂地踩着楼梯,像聊斋中哀怨的女鬼,一步一步,向着没有光的密林,逐渐淡出。我跌坐进沙发,老天,你叫我怎么想!
  林梧榆的父母惊魂未定,扎着手,呆立在原地。林梧榆拉住我,带我到卧室里去,他关上门,径直走过来,在我跟前跪下。
  "她是有丈夫有孩子的,她的丈夫是我的老朋友,患了精神病……"我摇摇头,制止他,我不想听。事情很明显,他没有处置好婚前情人,以致于打上门来。到底不是年少轻狂的小女子,我明白得很,那妇人与林梧榆不过是彼此安慰,她是有家室的,而他的理想是找一位冠冕堂皇的未婚妻,时日久了,他们之间也许有点真情,谁知道呢。
  我在碎乱的卧室、傍晚的斜阳光里无声地坐了很久,林梧榆一直跪在我脚边,我们都没有说话。慢慢地,我想得清楚了,我只能饶恕他。既然他不是公认的色狼,也不是罪该万死的强xx犯,我就没有充分的勇气在结婚的当天决定离婚。你看,婚姻就像一个黑社会,内幕如何,外人永远不得而知。
  林梧榆在我的身体上尽力盘旋,时高时低,犹如一只扇动着翅膀的老鹰。我们一共做了五次,在我的公寓中。我的内里干涩疼痛。林梧榆也不见得多么有激情。但我们需要运动,拒绝停顿与思考,需要完成某种仪式,印证某种东西。
  那晚我坚持回到成都我的公寓,林梧榆无话可说。我们是仓促了一些,居然连新居都不曾准备。是夜他的动作很温柔,温柔里有轻轻的霸气和一些羞涩,是没有经验的、饿极了的样子。你瞧,就是他的害羞与傻气蒙蔽了我。我点起一支烟,我总在完结后点起烟来,像个偷情的男人。
  在所谓洞房花烛的辰光里,我翻尸倒骨地回忆起我们邂逅的经过,我想不出哪怕是一丁点值得以身相许的原由。没办法,做了人家的老婆,反倒理智起来。林梧榆打起呼噜来,我们做了这么多次,我可从来不知道他会打呼。我掐灭烟蒂。是的,是我的孪生妹妹安排了一个陷阱,心甘情愿跳下去的却是我自己。我睡不着,极端无聊,点起另外一支烟来。
  我们在一间著名影楼里拍婚纱照,相信我,那确实是再蠢不过的事。挤在一堆人中间,不断地换礼服,婚纱每一件都很旧,统统不合身,太宽了在腰后用别针别起来,太窄了仍然用别针,拼命将两块相隔甚远的布料强拉在一块儿。前面一律千娇百媚的,后边却是不能看不能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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