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15)

2025-10-10 评论

    “人民想念毛主席——这理由正当吧?来一次首都我容易吗?全村都眼巴巴等我带回好消息呢。”在众人的笑声中,我拿起身份证、钥匙、出入证转身进了电梯。
    房间正对西晒,踏进去就像进了烤箱。赶紧打开电风扇,还是大汗淋漓。我锁好钱包和手机,取出拖鞋,来到公共浴室。只有一男的。我一声不吭冲了一会,那男的和我搭讪:“四川人吧?”
    “啊。”
    “旅游还是开会啊?”
    “瞻仰伟大领袖遗容——第二次。”
    他大笑起来,笑声既像公公又像娘娘。我扫了一眼,斯文的中年男人,身子白得晃眼,如去了毛的行货。
    “你身上好多毛啊!”他忽然说。
    “嗨,我属猴子的,没进化完,嘢——,我直立行走了。”这无聊的地方,开开玩笑挺解闷。
    他也大笑。突然,他一步上前:“哎呀,多雄性啊,好性感!”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搂住我,我吓得一退,呵斥道:“你干嘛呀你?”
    “我给你搓背吧,我们互相搓吧。小伙子好性感啊!”他叫道,一只手伸到我背上。我奋力甩开他的手,让他滚蛋。这个放肆的“同志”尴尬退后,讪讪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草草穿衣滚蛋了。
    次日,我并没有去瞻仰伟大领袖遗容——再伟大的木乃伊也是木乃伊。记得首次进京去瞻仰时,那宏大而阴森差点没让我当场晕过去,明明想挤出眼泪,结果却湿了裤子。打小就特怕死人,总担心那物事会突然坐起来冲你一笑什么的。我想如果伟大领袖在天有灵,一定大发革命雷霆,无神论领袖的遗体是尔等拿来展览的么?
    我又看地图,又问路人,东拐西绕,走进一大片不见边际的迷宫般的胡同里,好不容易才找到“烧饼胡同”。这个压根就没烧饼铺子的胡同又窄又挤,一人多高的灰扑扑的老旧建筑,犹如八十年代初期的靀城背街,和胡同外宽阔体面的大街犹如两个世界。晨歌所在的赫赫有名的出版社就位于胡同深处。
    老四合院门口,一老头命我登记。还好,登记薄上“来京目的”一栏换成了“来本单位事由”,所以“瞻仰伟大领袖遗容”就变成了“和晨歌谈稿”。老头拿起老花镜,看看我填的信息,再抬头扫视我一眼:“哦——四川的?出书的吧?”
    我哼哼哈哈。他又问:“家乡人民生活还好吧?”
    我有些吃惊,答道:“托您的福,家乡人民很幸福。”
    他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还做出礼贤下士状,亲自领我走进大院。晨歌正和一著名作家通电话。他看上去年轻,一表人才,站起来和我握手,捂着电话对我说先到对面主编室。冬阳娇小精干,前几年她和晨歌编辑的几套作品横扫中国之后,畅销书不断,名气如日中天,门庭若市。冬阳取下眼睛,看着我:“你是戈海洋吧?”
    “是的。”我就像伪军见了太君似的点头哈腰。
    “你这是专门到北京谈书稿来了?”
    “好几件事呢。”
    “你的稿子我看了。”她站起来给我沏了一杯茶,安排我坐下,接着说,“你年轻,有潜力。不过这部书稿要出的话还得大改,咋改,你听我的意见。”
    “当然当然,给你们投稿,我不自量力。”我恭谦地说。
    “我们社虽然名气大,但还是小社。”她说,“你看我们这办公环境,老民居,够寒碜的吧,来个人都不好意思。不过我们过两月就搬到写字楼去了,五A级的,以后有机会可以过来坐坐。”
    然后她叫一女孩将我的书稿拿来,翻开,里面有一些用笔标出的记号,她随便指出几处:“你瞧,你这样写,看着倒痛快,出来肯定惹事。”
    “那不过一个处级干部,这种芝麻官中国怎么也得上百万吧。”我小心翼翼地说。
    “这个跟级别没关系,是写法问题,背后是态度问题。你这部稿子麻烦大了,还没出就被盯上了,出了你可没事,我们脱不了关系。也许别的社没问题,我们出过一次事,检讨个没完。”她解释道,“我们是出版社,上边不给你书号,你吃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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