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桨声(41)

2025-10-10 评论

    这一番话,打动了麻宝山的心,他脸上的态度变了。
    田贵溜溜回外,然后弯下腰,诡秘地说:“有一天我悄悄听见根旺跟张顺说,他们要提高公积金,减低土地分红,这明明是刘景桂跟春枝怂恿他们,拿他们当传声筒。我知道他们在劝你入社;我也不是阻拦你向前发展,我是提醒你,看清脚步再下脚。”
    麻宝山心猛地一跳。他看了看田贵。田贵亲热地说:“你跟农业社的换工,问他们能不能折钱,我给你出一半吧!”
    这一来,麻宝山对田贵的气恨完全消散了。
    晚夜,月亮藏在薄云里,山楂村沉浸在的朦朦胧胧月色中,田贵拿着把小铁锹,贼溜溜地往村东水池去了。
    他的心,咚咚跳得山响,就像要不紧闭着嘴,就会跳出喉咙来。他隐在水池旁边树林的大白杨背后,剧烈地大口喘气。他望望水池子,水池子在月光下闪着白光,堤上静静的,没人走动。
    田贵刚要往堤上去,突然,他背靠着的白杨树哗啦啦一阵乱响,就听附近树丛中一个青年厉声喊道:“谁!”田贵吓得死死地抱住白杨,躲在黑影里。
    “你他妈的喊叫什么!两个山喜鹊打架。妈的!有破坏分子也让你喊跑了!”也是在不远的一个树丛里,一个人吆喝。
    田贵胆子都要吓破了,他身体哆嗦着,死命才镇静下来,又顺着原路,蹑手蹑脚地隐在黑影里跑出树林,像夹尾巴狗似的跑回家去了。
    王六老板正跟田贵老婆鬼混,田贵刚进院子,他一步抢出来,问道:“怎么样?顺手不顺手?”
    田贵已经神智不清了,断断续续地说:“天罗地网,天罗地网!”就跌跌撞撞地进屋去了。
    王六老板望着田贵的后影,恶狠狠地低声骂道:“妈的!(外尸内从)蛋包。”

    运河滩的落雨季过去了,平原安然地度过与运河泛滥斗争的考验。
    看!金色的运河滩,谷子在秋风里摇摆着凤尾似的穗儿,扑籁籁响着的鲜红的高粱,感到疼痛似地甩掉了爬上尖端的小螃蟹;像孪生兄弟似的大玉米棒子,长在一棵秆子上,饱满得鼓着肚的豆荚儿,躲在毛茸茸的豆叶下。
    那黑绿黑绿的花生叶子,紧紧地掩藏着地底下的累累的果实;爬得满满的芝麻荚儿,裂开了嘴儿;黄金色的向日葵,发散着浓郁的香气。
    谁看见谁不眼红,谁看见谁不流涎水啊!
    秋风吹来,原野上的芳香飘进村庄,送进每个门户,人们呼吸着这种香气,带着微笑香甜地人睡了。
    乡政府组织各村民兵,开始联合严密地护秋了。富贵老头不放心,夜晚他也拿着红缨枪,到田野上巡逻。
    月亮在浮云里移动.运河滩忽明忽暗,富贵老头坐在窝棚口像是瞌睡了似的.忽然.他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动。他睁开眼,见一个人张皇地弯腰走来,他刚要喊,那个人摇摇手,走到近前,是麻宝山。
    “大叔,让我进窝棚里去。”
    麻宝山钻进窝棚深处,富贵老头听见他大口喘气,上下牙咯咯磕打着。
    富贵老头往里爬爬,问道:“深更半夜,你到外边来干什么?”
    麻宝山口舌不清地说:“我掰了你们社里几个老玉米,揪了几个谷穗儿,让民兵盯上了。”富贵老头勃然变了脸,说道:“你怎么也于这个见不起人的事!”
    “大叔,不是。”麻宝山赶忙解释,“我们那孩子眼下又闹着要入社了,所以我夜晚掰几个拿回去比比。”
    富贵老头骄傲地呵呵笑了,有兴致地说:“要是你的庄稼比不过社里,入社不入社?”
    “不一定。
    “为什么呢?”
    “我不能上了圈套……”麻宝山吞吞吐吐地说。
    富贵老头气忿地喊:“你这叫什么话!”
    “您听着,”麻宝山紧眨巴着眼,“社里是不是要改为三七分红?”
    “谁说的?”富贵老头的心“咯噔!”一跳。
    “您听着,”麻宝山说,“社里是不是要提高公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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