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大口喘着气,摇摇头。
“大爷,我打着手电,给您照个亮吧!”
俞山松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一道白光射出来,前面的路照明了。他一个人夜晚行路是不肯打手电的,因为电池要公家供给。
老头感激地看了看这个年青人,问道:“同志,你这是到哪儿去呀?”
“到山楂村,您呢?”
“我就是山楂村的。”
“您是哪一家?”
“村东头富贵家,”老头说,“同志,你是找农业社的吧?”
“对了。您是社员吗?”
“是啊!”老头回答道,‘称是不是从不老松来?”
“正是。”
“二十里路,怎这么晚才到?”
“在那里开完会才动身,已经太阳平西了。”
老头放慢脚步,跟俞山松并肩走,急切地问道:“听说他们那里完全,完全……”老头选择着恰当的名词,“完全归社会主义了?”
“他们那里条件好,全体社员一致同意,从明年起,土地不分红了。”
“我们这里是不是也很快呢?”老头痛苦地问道。
俞山松心里一动,说道:一这不能比赛,要看条件。”
老头不放心地问道:“要是一争气,轰地一下子闹起来呢!”
俞山松说:“不会。”然后试探地问道:“您愿意争气吗?”
老头不言语,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老头问道:“同志,你说土地分红为什么少呢?”
俞山松反问道:“您说种地打粮食,主要是靠人力还是靠地力呢?”
老头含含糊糊地说:“两相宜呗!”
俞山松不再问下去,他抓住老头的话,反反复复地研究起来。他断定,这老头一定是个中农,但是他想不出老头的家。他从青年团县委会调任区党委书记刚刚六个月,他已经熟悉重点社所在村各家各户的情况,然而这个老头的家为什么想不起来呢?想不出他的家,就无法更正确更深刻地分析这个人。
“同志,人家的地要是好地呢?”老头又问了。
俞山松从深思中转回来,笑着追问道:“大爷,你说的是哪一家?”
老头又哑口无言了。
谁也不再说话,只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还有俞山松的自行车那单调的车轮声。
猛地,前面树林里,一点灯火浮游过来,渐渐的,渐渐的,灯火大了,在大路上停住了。
“爹!”
一个姑娘用清脆的声音向旷野呼唤。
老头不安地咳嗽起来。
“爹”
姑娘的声音是悠长的,焦虑的。
老头高喊道:“别叫魂了,我回来了!”
那汽灯走近了,是一个美丽的姑娘,一手提灯,一手拿着杆巡夜的红缨枪。
猛地,那姑娘叫起来:“俞区委,你来了!”
俞山松一惊,那姑娘已经跑到近前,“啊!银杏,是你。”
于是,俞山松把老头和他的家连在一起了。
已经入夜,满天的繁星都困盹了。
山楂村中间,一个四围满是洋槐的小院里,北屋透出明亮的灯光,动摇的人影,激烈的说话声。
这是农业社副主任春枝家,正在开党支部委员会,讨论农业社扩社后的工作问题。
大家听着支部宣教委员、农业社会计股长赵明福的发言。他是个瘦瘦的带着一股傲气的人,眼睛里总闪着讥消别人的光,薄嘴皮儿说话就像敲梆子。
区委书记俞山松,坐在墙角落的一个扶手椅上,倾听着其他四个人的发言。
支部书记刘景桂注意地听着,沉思着;副书记春枝托着下巴,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气;组织委员是个模范互助组长,他听得很细心;新选进支部委员会的春宝,做着记录,不时抬头看一看赵明福,他的神情很紧张,看出是在压抑着心里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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