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已经夜里十点钟了,一股凉意从窗外扑来。“懵懂”向马力要了一根烟。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改?”
她把烟点着,看着那十种方案发呆。石白已经走到钢琴旁弹起来了,苍白的脸显得更瘦削,看上去虚弱不堪。“懵懂”冲他大叫:“别弹琴!别弹琴!”
石白瞪了她一眼。
“懵懂”凑过去看他的谱子,除了歌词,那上面还标着各种石白的文字注解,使谱子看上去象篇带音符的散文:“优美如歌,好象看到一缕青烟从村庄飘起……呵,祖国的山河多么壮丽……如醉如痴、意志坚定地……”
“你写作文哪?!”“懵懂”冲他大喊了一句。
石白瞪了她一眼,把耳朵堵上了。
“懵懂”用双手在钢琴上使劲一按。然后又跑到马力那儿叫起来:“我为什么要那么改?”
“你干脆回去睡觉吧。”
“为什么?”
马力把自己的谱子写好了,把兜里的烟全掏出来留给“懵懂”。
“懵懂”并不抽烟,她把烟一根接一根地点燃。看着它们一根一根地消耗,然后闭着眼睛把十种方案每种抽出一句凑成一首歌,配上钢琴伴奏。那是首哪句和哪句都没关系,横竖全没关系的曲子。她毫不客气地让人声跨了三个八度,精心设计了一个谁弹起来都会痛苦不堪的钢琴伴奏。第二天早晨五点钟,她把谱子交给石白,石白还坐在钢琴旁,研究自己的文字注解是否有光彩。然后她把铅笔、橡皮、尺子和余下的谱纸统统从窗户中扔出去了。
这是个空气清新的早晨,阳光已经柔和地照在她那张发青的脸上,她想让自己精神起来,可就是不行。她使劲揉眼睛,按太阳穴,太阳穴两边就象有两个铅砣在夹击她。她觉得满脑子都是那十种方案赶也赶不走,并且随便一凑就又是一首蹩脚的旋律。她只好开始跑步,想把它们甩开。但没跑几步,她就睡着了。一下子跪在地上,然后就趴在那儿进入梦乡,直到天又重新黑下来,作曲系课堂里传来放得很响的迪斯科音乐。
作曲系课堂迪斯科放得山响。全体同学都凑在这里庆祝考试结束。森森醉醺醺地凑到李鸣面前,说他最近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音响,名字叫“原始张力第四型”。
“原始张力第四型?”
“就是把所有可能的有力度的音型都叠在一起,分成四十八个声部,还可以变成复调。”森森说得唾沫星乱飞,比手挥脚,直立的头发直抖。李鸣边喝着啤酒边说:“你行行好,让我把这首迪斯科听完。”“猫”突然跳过来,抓住森森的后脖领子,把他抓到跳舞的行列里去了。
“这算什么音乐?这算什么音乐?”小个子有点儿坐立不安。
“你说的是森森还是迪斯科?”
小个子没回答,咕嘟咕嘟地喝啤酒。
森森象个原始人一样扭动着身躯。孟野边跳边找机会倒立。他们谁也不跟着拍子,有时比拍子快,有时慢,有时让脚步老和音乐差半拍。他们疯狂地扭动旁若无人,气喘吁吁,汗流满面。突然,“懵懂”在他俩中间出现了,她一出现,全场都喝起彩来,因为她把自己打扮得象个非洲土著,精确地踏着节奏,使三人的舞姿一下就溶成一体了。
“嘿!”聂风和管弦系的男生女生突然闯进来。“乌拉!”作曲系的人眼睛一亮。管弦系的女孩子一个个光彩夺目,每人手里还拿着一份作曲系写的谱子。“你们的谱子太难啦。”“我再也不拉了。”“真见鬼了。”“可是真带劲!”她们把谱子纷纷扔在地上,然后她们围着它们跳起舞来。管弦系的男生拿着铜管,聂风手一挥,突然,一个震天动地的和弦使全屋的人都痛苦不堪。当这声音结束时,长号手抱歉地对森森说:“对不起,我们没吹出你要的力度来。”“猫”跳过来,冲着森森喊道:“你写的东西都象臭狗屎!我一辈子也没听过这么讨厌的音响,简直讨厌透了!要是你变成一把琴弦,我一定把它折断!”森森边跳边说:“何必,何必!”然后冲着地上的谱子哈哈大笑。孟野正躺在地上,把谱子往自己的身上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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