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二和尚在外当了官儿?”花鞋杜四提醒他。
“新近升了混成旅旅长!”
“哪一年衣锦还乡?”
“一十八载。”
“怎么样?”花鞋杜四得意地笑了起来,“我那儿媳妇是不是还得等上几年,熬出个夫贵妻荣?”
“不必了!”铁嘴小神仙沉重地摇了摇头,“二和尚已经被他们的司令官招为东床佳婿,莲姑娘命小福薄,配不上旅长大人了。”
“胡说!”花鞋杜四绝望地嘶叫,“你为什么变了卦,跟两年前算的不一样?”
“谁说不一样?”
“两年前你说二和尚当了营长,他的媳妇应该等他。”
“两年前他当的是营长呀,莲姑娘的命相还算相当;如今令郎高升三级,莲姑娘的命相可就尊卑不合了。”
“放你妈的屁!”花鞋杜四泼口大骂,“什么他妈的铁嘴?你是红口白牙跑舌头,马勺上的苍蝇混饭吃。”
“岂有此理!我虽比不了诸葛亮,也还比得上刘伯温。”铁嘴小神仙忿然作色,“杜四掌柜,我分文不取,送你一卦:这位莲姑娘命硬金石,先克公,再克婆,你不赶快把她打发走,我敢断你流年不利,必遭险凶。”说罢,跟何大学问讨了卦礼,扬长而去。
铁嘴小神仙一出门,正跟小店伙计撞个满怀,两人都跌倒在地;小店伙计连滚带爬进了院子,气喘吁吁地叫道:“老掌柜,大事不好!麻巡长叫水鬼拉了替身。”
“赶快救人呀!”花鞋杜四急得暴跳。
“鬼节黑煞日,谁敢下河呀?”小店伙计带着哭腔说。
“我去捞他!”花鞋杜四说,“他还欠着我十块大洋哩。”
“你不能去!”豆叶黄扑到他身上,“十块大洋只当喂了狗,你可别叫水鬼再拉走。”
何大学问拉着长声说:“老四,铁嘴小神仙送你那一卦,你可别当耳旁风呀!”
花鞋杜四咳的一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口中连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吉老秤伸出大手,一抓他的脖领子提了起来,说:“亏得你还算个男子汉,倒不如四嫂子这个娘儿们家有见识,君子一言,响屁一声,你开个身价吧!”
花鞋杜四身上像发疟疾,嘴里像满槽牙疼,呻吟着说:“我这个儿媳妇是花钱买来的,又吃了我十二年饭,我不能白送给人家”。
吉老秤不耐烦地喝道:“放响屁!”
豆叶黄说:“三十块大洋吧?”
“住嘴!”花鞋杜四尖叫道,“五十块,少一个铜板我也不撒手。”
“杜四,你是一只饿狼!”吉老秤骂道,“给你五十块,连豆叶黄也搭上。”
花鞋杜四咬定牙关,说:“我言无二价。”
“我扒出你的狼心狗肺来!”吉老秤大吼一声,把杜四当胸一抓,顺手抄起了炕上的剪子。
“救……”花鞋杜四刚要呼救,脖子已经被吉老秤掐住,眼珠子憋得凸了出来。
“老秤兄弟,你饶了他吧!”豆叶黄苦苦哀求,“我叫他依你,全都依你就是了。”
“豆叶黄,你还怜惜这只饿狼干什么?”吉老秤说,“我宰了他,你挑个黄道吉日嫁人,赶巧了还能结个晚瓜。”
“老秤,不要莽撞!”何大学问拦住他,“老四,你也真是财狠食黑;莲丫头进你家门十二年,给你家当了十二年的牛马,是她白吃你的饭,还是你喝了她的血?咱们找个算盘来,清一清账。”
“甭……甭算了。”花鞋杜四气息奄奄地说,“三十块……就三十块吧!”
“找文房四宝来!”何大学问大喊。“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白纸黑字,立下文书。”
“爷爷,我这就拿来!”一直隔着篱笆偷听的何满子,欢叫着跑了。
“大哥,这笔钱谁掏?”花鞋杜四不放心地问。
“我!”何大学问一拍胸膛。
“咱们现钱交易,不准赊欠。”花鞋杜四又紧吁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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