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拨给你二亩地!”何大学问说。
花鞋杜四两眼一阵贼亮,忙说:“大哥,你可不能翻悔。”
“我何某人吐唾沫是钉儿!”何大学问慷慨激昂地说,“二亩地给我干闺女赎身,二亩地给我干闺女陪嫁,才不过花掉我半壁江山。”
何满子从周檎那里,用一个小竹篮挎来文房四宝。
花鞋杜四开小店,能写会算,亲手写了字据,跟豆叶黄按了手印,呈给何大学问;何大学问回家取来地契,扔给了花鞋杜四。
闷葫芦郑端午这才得着机会说话:“表哥,表嫂,老秤是檎哥儿的媒人,你们就把莲姑娘这个大媒赏给兄弟吧!”
“多谢了!”何大学问爽朗地大笑,“还得有劳你带着整儿跟荷妞,给我操持聘闺女办喜事。”
十二
何家小院喜气冲天,一群群喜鹊从东西南北飞来,落在院里院外的树上,从早到晚喳喳山叫。何大学问跟一丈青大娘虽然赔出四亩地,损失了半壁江山,可是埔得了全村男女老少的喝彩;老两口子心里高兴,脸上放光。
最叫老两口子感动的,是跟花鞋杜四办完交涉的当天晚上,柳罐斗忽然来了;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一进屋倒头便拜,只说了一句:“大哥,大嫂,兄弟一辈子报答不完你们的大恩大德!”便泣不成声。
柳罐斗的心情是很痛苦的。他只有三间泥棚茅舍,并无一垄土地,深感对不起外甥,更有负于九泉之下的姐姐和姐夫。
老嫂比母,小叔似儿。一丈青大娘比柳罐斗大二十来岁,见他如此礼重和伤情,心里发酸,慌忙扯起他,吵架似的嚷道:“我又不是为你破费,你谢得着我吗?我是花在我那可人疼的女儿莲丫头身上。”
“也为了檎哥儿!”何大学问慢声慢气,自我陶醉地说,“常言道,门婿半个儿;从今以后,檎哥儿有我一半了。罐斗,我占了你的大便宜,你怎么不识数儿,反倒谢起我来?”
柳罐斗并不多言,挥泪转身离去。
办完交涉那天从杜家回来,望日莲感激涕零,双膝跪倒在干爹干娘面前,抱住二位老人的腿,哭着说:“爹呀,娘呀!我不能割您们身上的肉,我不要那二亩地陪嫁。”
一丈青大娘也哭了,搂住望日莲说:“儿呀,谁叫娘穷家破舍呢?娘真想陪你三宅两院,十顷八顷,可是娘没有呀!”
“那就再给莲丫头二亩!”何大学问激动起来,“剩下二亩给咱们老两口子当坟地,足够了。”
“不,不!”望日莲大叫,“这怎么对得起哥哥嫂子呢?”
何大学问说:“你哥哥在城里当了少掌柜,用不着土里刨食了”
“不,不,不!”望日莲叫得声音凄厉。“我更不能对不起小满子。”
何大学问扬声高笑,说:“寒门出将相,草莽出豪杰,蒲柳人家(28)出英才。我看那小子注定是个大命人,不稀罕这二亩地。”
望日莲哭急了说:“爹呀,娘呀!您再逼我多要二亩地,我就不嫁了。”
何大学问和一丈青大娘只得不再强迫,但是一定风风光光大办喜事。
门婿周檎出面劝阻了。
“大舅,大舅妈,您们待我跟她的恩情,已经山高海深,不能再铺张排场了。”
乡下礼数,没正式成婚拜堂的女婿,不能登丈人家的门;怕的是被人背后飞短流长,说是:“先有后嫁”,名声上不好听。所以,周檎闯进门来,说话又扫人兴,何大学问跟一丈青大娘脸色不悦。
一丈青大娘没有好声气地说:“檎哥儿,你还没有八抬大轿把我们莲丫头搭走,我们何家的事你少管,也不该你管。”
何大学问也整着脸子说:“檎哥儿,莲丫头虽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是比我的亲生儿女还要亲,婚姻本是终身大事,我不能委屈了孩子,也不能叫乡亲们戳我的脊梁骨。”
“大舅,大舅妈,您们都是知大理,明大义的人。”周檎恳切地说,“如今国难当头,眼看要当亡国奴了。这个时候,大办喜事,乡亲们更要戳断咱的脊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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