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菱风景(14)

2025-10-10 评论

    “火把,你出来!”突然,邵正大那低沉嘶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唤道。
    火把挣脱开艺秀紧箍住他的胳臂,走了出来,说:“爹,我马上回家。”
    “下流坯子!”邵正大跳起脚,左右开弓打儿子的嘴巴,“咱们跟杨家冤有头,债有主,欺侮他家的女人,天理不容!”
    “爹,是芝秀来找我……”
    “住口!”邵正大又踢了火把两脚,“她是个有丈夫的女人,你这是犯法!”
    芝秀顾不得脸面,走出柳棵子地,跪在邵正大面前哭道:“大叔,我对不起火把……”
    “芝秀呀,芝秀!”邵正大把芝秀拉扯起来,“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脚步要直正,心得放正中呀!你撇下火把,我不怪你;那时候谁知他是死是活,连我也不敢想他还能回来。可是,眼下吉利刚被拘留传讯,你又变了心,就是不守妇道,水性杨花了。”
    “大叔,我要跟杨吉利离婚……”
    “傻话!”邵正大喝道,“吉利千差万错,到底人还年轻;我看如今党的政策,不会再有冤案,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还得牵着他的手,改邪归正。”
    邵正大亲自把芝秀送回家去。
    但是,芝秀并不死心,仍然追前赶后,草丛柳棵子里跟踪邵火把;直到她发现小姑子杨天香正一步步跟火把接近,她才心灰意冷。
    杨吉利被拘留,是因为他过去结交的一个小哥们犯了案,他被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拘留半个月,真相大白,被训教一顿,也就把他放了。
    他到岳母家,跪走爬行,以头抢地,芝秀的心被他沤软了,只得又跟他回去过日子。几个月后,芝秀生下一个女儿,整个神思都扑在女儿身上;暗下决心,再不能叫女儿重演自己的悲剧,也就不想旧梦重温了。
    芝秀下地也像走亲戚,花的确良汗衫,隐条涤纶的裤子,丁香紫的面纱蒙头遮脸,抱着孩子走路也像春风摆柳。
    锦囊大婶满脸谄笑迎上前去,低声下气地说:“芝秀,你到西院走一趟,请你正大大叔跟火把兄弟,到咱家来,陪你吴钩大伯喝酒。”
    “我不去!”芝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一不欠情,二不亏理,才不替你们低三下四。”
    锦囊大婶一脸哭相儿,说:“他家那把锁,只有你这把钥匙打得开呀!”
    “找你们的女儿去吧!她可愿意当钥匙。”芝秀说罢,一阵风回到自己屋里,又摔帘子又打门。
    “倒打一耙的小娼妇儿!”锦囊大婶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了一句,又提高了嗓子,拉长了声,“芝秀,你做饭炒菜,我去找天香。”

    杨天香在杨家,头上长角,身上长刺儿;软不吃,硬不吃,爹不怕,娘不怕,从小就跟花轱辘老头和锦囊大婶唱反调,长大更是犯上作乱,在家中造反有理。
    锦囊大婶生下天香没有奶水,那时正跟邵家好得像一家人,火把娘恰巧刚死了个不到百日的女儿,就把天香抱过来顶缺。火把娘心肠滚热,疼爱天香胜似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邵正大粗手大脚,却喜欢天香的燕子呢喃,两口子反倒把亲生儿子火把冷落了。
    天香一直到三岁还住在邵家,干爹干娘偏疼她,有点横行霸道,不把干哥放在眼里;火把气不忿,免不了跟她招猫逗狗儿,她就又抓又咬,常被她抓咬得处处伤痕。火把忍不住一还手,还要挨爹的大巴掌,娘的笤帚疙瘩;火把恨不得揪住她的黄毛小辫儿,隔着篱笆扔回杨家去。
    就在这一年,火把娘死了;天香被锦囊大婶接回家去,火把又舍不得她了。
    杨吉利吃惯了独份儿,不愿多一个天香跟他平分秋色,就找碴儿打骂天香;天香在邵家也已经娇惯成性,跟杨吉利正是针尖麦芒儿,于是又抓又咬。然而,此一地,彼一地,花轱辘老头的大巴掌和锦囊大婶的笤帚疙瘩,却落在了她的身上。火把一见干妹子受杨吉利的欺压,挺身而出,抱打不平;火把虽然比杨吉利小一岁,力气却大,三拳两脚,杨吉利便屈膝乞和,向天香低头认罪。所以,亲兄弟像水火,干兄妹心连心。
    五七年两家失和,天香才四岁,失去了干爹的疼爱,干哥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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