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会花言巧语!”姚荔噗哧笑了,“我的事情,都可以让你知道,你都可以过问。”
“不敢。”
“我并不要求你对等交换。”
姚荔那春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地仰望着阮碧村,阮碧村点了个头,赶快离开她,进入书房。
姚荔抱着膝头,寂寞惆怅地坐在陡岸上。天已大黑,河上没有行船,一片平静的水面,闪跳着夜空的繁星;橙黄的半边月亮,从河对岸的树梢林角升上来,倒映水中,波动着静幽幽的光影。
“喂!”阮碧村悄悄来到她的身后,轻轻唤她:“天不早了,你还没有吃饭,回家去。”
姚荔扭过头,只见阮碧村又换上一身船夫打扮,睁大眼睛问道;“你到哪儿去?”
阮碧村戏谑地一笑,说:“上午从来处而来,晚上到去处而去。”
“我不放你走。”姚荔一跃而起。
阮碧村怕她落水,慌忙扯住她的胳臂,说:“我这个不速之客,今后免不了突如其来,转眼即去,你都不必介意。”
“我知道你到哪儿去,哼!”
“那就请你放行。”
“你爱她吗?”姚荔目光通视着阮碧村。
“谁?”阮碧村出乎意外,吃了一惊。
“不必跟我打哑谜!”姚荔愠怒地说,“瞒得过我的眼睛,却瞒不过我的心灵。”
阮碧村低下头。沉重地答道:“爱她……”
“你要娶她?”
阮碧村摇了摇头,说,“不……”
“为什么?”姚荔的声音发颤。
阮碧村叹了口气,说:“我不想害她做寡妇。”
“你对那个苦人儿也是铁石心肠!”姚荔呜咽着跑走了。
阮碧村沿着通惠河的蓬蒿小路,奔点将台走去,半个月亮穿过一片片浮云,伴随着他,河边水草中联噪的青蛙,被他的脚步声惊吓得纷纷跳河。
眼看点将台越来越近,春柳嫂子的恋情又笼罩在他的心头。想当年,他和春柳嫂子私订终身,曾有过花好月圆的梦想;后来参加抗日同盟军,不辞而别,有情人难成眷属。抗日同盟军失败,他下了煤窑,孤雁离群,寂寞凄凉,也曾想托人捎信,叫春柳嫂子到煤窑来跟他朝夕相伴,却又找不到捎信的熟人;重新与党接上关系,革命生涯,动荡不定,再也无暇考虑个人私事;回到通州,春柳嫂子已经被迫出嫁二年,身份变化,怎能越礼?可是,现在春柳嫂子拼死索得一纸休书,恢复了自由之身,必定要跟他相依为命,生死与共,难道他真是一副铁石心肠,残忍地伤害她那一片海枯石烂不变心的痴情么?
而且,天真无邪却又充满罗曼蒂克情调的姚荔,少女初恋的爱情像二月的桃汛,他怎么能忍心连累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所以,必须当机立断,跟春柳嫂子正式结合,斩断姚荔的绵绵情丝。
阮碧村打定主意,加快了脚步,春柳嫂子的小院,在朦胧的月色中已经隐约可见了。
突然,芦苇丛中,有人咳嗽一声,他急忙跳到一棵河柳背后,拔出了枪。
“方先生,是我!”和合大伯咳嗽着走出来。
“大伯,您怎么蹲在这儿?一阮碧村问道。
“春柳嫂子叫我拦挡你,先别回去。”和合大伯神色紧张地低声说;“那个二十九军的马连长,给春柳嫂子送来一大包补品,还没有走。”
“我正要见他!”阮碧村闪开和合大伯,走得更急。
春柳嫂子门外,拴着两匹马,阮碧村刚要进院,院里屋门响。走出两个人。
“大嫂,安心静养!”马名骓高声说,“缺柴少米,打发高鲤的兄弟给我捎个信,一概由我孝敬。”说罢,带着高鲤向外走。
阮碧村做岸地迎门而立。
“什么人?”高鲤喝道。
阮碧村并不回答,身披月光,冷冷微笑。
“你……你是……碧村!”马名骓大叫一声,跟阮碧村握手,又脱帽鞠躬,“愚兄正访摸无路,想不到你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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