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倾国(34)

2025-10-10 评论

“盘古开天地,天地生万物,万物之中人为灵。而人中圣贤,自古难得。”吕烈说着,挓开五指高高伸着,“伏羲以八卦穷天地之旨,一也,”他屈下拇指;“神农植百谷济万民,二也,”他收回食指;“周公制礼作乐,百代常行,三也,”他屈下中指;“孔子出类拔萃,四也,”他屈下无名指;“孔子之后,再没有屈得吾指之人了……”半晌,他又屈下小指说:“连我吕烈算上,不过才五耳!”
人们乱哄哄地笑嚷,耿仲明摇头道:“狂!狂!真不知天高地厚!”
随从兵勇中有人笑道:“吕都司,连关老爷也不算数?”
吕烈搔搔额头,装作为难的样子:“要说呢,他原与孔老夫子并称文武二圣的。只是他太热闹,势力太大,我岂肯去巴结他!”
孔有德最崇敬关圣大帝,立刻不满地说:“这是什么话!”
“不信?你算算,但凡剃头店、茶坊、酒肆、商铺,哪一家堂前不供他关老爷红脸神像?可怜孔夫子只有坐冷板凳的私塾先生那儿供一尊泥胎哄哄小孩子。再数数,小儿寄名给关老爷的有多少!凡乳名关囡、关保、关金、关银的一切关字辈小把戏们,都是关老爷的干儿干女,孔夫子只有几个虚名的穷酸作门徒,无人肯拜他做干爷,弄得初一十五的香烛元宝都骗不到手。再看看,每座城池,孔庙只得一所,关帝庙则无论僧寺道院都能附设。孔夫子每年只有春秋二祭吃几口冷牛肉,关老爷可是一年四季月月日日,都有善男信女烧香供斋的,可惜也没有吃得胖点儿……”
吕烈说一句,众人笑一阵,这样挖苦贬损孔夫子、关老爷的话,即使这些粗鲁武人,也是头一回听到。
孔有德瞪了吕烈一眼,说:“你小子毁骂文武二圣,就不怕遭天雷打!”
吕烈哈哈笑道:“天雷且打不到我头上呢!文武二圣教导的是,文官不要钱,武将不要命;而今早已是文官三只手,武将四条腿啦!……天雷打那三只手四条腿还忙不过来,哪有闲心照顾我!……”
众人又是一场大笑。孔有德恨得咬牙道:
“帅爷不得来,你就如脱锁的猴儿了!……”
刘兴治连忙关切地问:“帅爷的伤势重吗?”
“昨日大雨,他还上炮台巡查,不慎滑跤,又是这把年纪了,怕是跌得不轻。不然,他早惦着上岛来捡球石观日出,况且雨后大雾,这长岛更如海上仙山,妙不可言,他岂肯放过?”吕烈说着举目环顾,果见云雾如从海上蒸出来似的,渐渐从四周向岛上弥漫开来,填洼塞凹,沿着山脚往山顶缠绕,就是近在数十步内的礁石岩块,也被云涛吞吐着忽隐忽现,奇妙非常,蓝天绿海都消失在缓缓飘游的雾幔之中。吕烈心里暗暗佩服:好一个孙帅爷!果然料得准,真个是上知天文下识地理了!
浓雾中,数十艘福船、海沧船在南长岛东侧一处人迹罕至的海湾抛了锚。帅船上,静立船楼观望的,便是那位“滑跤跌伤”的孙元化。前营头起哨探正在向他报告:
“禀帅爷,孔游击他们已被刘兴治迎去大堂赴宴,刘兴治不见帅爷尚无疑心。”
“刘兴基投登州的事,岛上没有传闻?”
“禀帅爷,岛上兵丁尽知刘七爷被五爷杖责几死,羞愤难当闭门养伤,不见客。”
“好,你去吧。”
不一时,二起哨探回来,禀报军情大同小异,但有一桩意外:北边开来一支船队,数十条大船,意思要在北长岛东岸停靠,没有旗号,行动诡秘。
孙元化和张焘交换一道目光:这不是节外生枝吗?
“这样的大雾,商家渔民是不肯开船的。”张焘小声提醒。
    孙元化点头:“若是兵船,朝鲜不会南下,金国水师尚无雾中行船技能,唯有皮岛诸营有此胆量。若接应刘兴治,则无须隐匿,那么是来寻仇的?……”
三起哨探赶到了:“禀帅爷,北来船队停在望夫礁外一里许,正以小船运人偷偷上岸,都穿的明军号衣,说汉话,并无鞑子和蒙古人。”
孙元化略一思索:“令各营划开浪船网船登岸,集队后埋伏于烽山北麓东沟内,其处下临大道,是去刘兴治大营的必经之路,且待北来人马经过,相机行事!”
张焘领命而去。不多时,各大船拖带的开浪船网船载满兵士,像在海面撒下一大片柳叶,纷纷偷渡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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