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院落,仍然搭着天棚,宴席的摆设位置都跟上回一样。大帅不在场,客人们少了拘束,说说笑笑很是随便。刘兴治冷眼看去,对方毫无戒备,心里虽因孙元化未来而觉得不足,却又因孙元化未来而暗暗松了口气。这两天一想到要亲手擒拿捆绑孙帅爷,他就心慌。真是怪事!为孙元化预备的柏木大台桌仍居首席,上面排列着十六件盛满菜肴的沉重陶簋以示敬重,果盒酒具也摆得整整齐齐。看一眼台桌,刘兴治心里怪不舒坦,命亲兵撤了。四名亲兵上去抬,竟抬它不动。
“熊包!给老子丢人!”刘兴治忍不住喝骂,见孔有德他们掉头来瞧,又赔笑道,“去了首席,大家平起平坐,也好开怀畅饮!”
耿仲明对柏木桌打量一番:“让我试试。”挽挽袖子,掖紧袍襟,他走到跟前蹲下,两手各握一只案脚,大喝一声:“起!”柏木台桌便慢慢地、稳稳地离地,被他举了起来。众人齐声喝彩。彩声未落,耿仲明又慢慢放下,笑一笑,说:“却是行动不得。”
“我也试试!”吕烈上前,只用一手握案足,也把沉重的柏木桌单臂举了起来,桌上杯盘簋盒微微晃动,却未倾斜。他试图抬腿行走,又改了主意,慢慢放下桌子,长长喘了口气:“嗬,真够重的,我也不得行动。”
“看我的!”孔有德搂袖攥拳,站在那里浑身一使力,不知是筋还是骨,“喀啦啦”一阵响得像爆豆儿。他大步上前,一躬身,大家还没看清,他已单手抓着案足把桌子高高举起,瞧他那轻松样儿,好像沉重的桌子、十六个沉重的陶簋都是纸糊的!迈腿就走,绕着院落走了三圈,步履轻捷,手臂就像铁铸石雕的一般,食具陶簋也长在桌面上了,纹丝不动。神力!真是神力!营官兵勇们,不分主客,哄然叫好。
刘兴治看得惊呆了,不由他不格外谨慎。他笑吟吟地高举大杯,声音响彻院堂:“今日既是接风,又是饯行。弟兄们难得相聚,定要一醉方休!来,换大杯,抬酒瓮!”
刘三刘兴亮极力响应着:“对对!难得今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喝醉了倒头睡大觉!明日扯大帆回老家!”
众人哄然大笑。孔有德手执大海碗,咧着大嘴笑道:“多谢盛情高义!诸位回到皮岛,见了老朋友,替咱老孔问好!”一仰脖,“咕嘟咕嘟”响,大海碗刹时底儿朝天!大盘油亮鲜红的大虾上席了,“嗞嗞”地爆响。
“孔大哥海量!”刘兴治击案赞美:“满上!再满上!”
酒如流水,菜如流水,与宴的人都沉醉了……
烽山北麓东沟,原本就被丛生的野草遮掩得影影绰绰,如今云遮雾迷,千余人马竟踪迹不见。拨开密密草木,孙元化和张焘注目下面的大路,费力地分辨那些匆匆赶路的兵勇。他们是明军,但既无旗号又无标志,营官兵勇没有一个面熟。他们是谁?
一片薄雾夹在浓云之间从大路上飘过,景象骤然清晰了许多,数十名扈从簇拥着一位将官骑马前进。几个奉命靠近观察的来自皮岛的营兵快步跑回,气喘吁吁地指着那名将官:“禀帅爷,他是沈世魁!”
“沈世魁?”张焘很觉得奇怪。
“这就对了。”孙元化点点头,“他来寻仇,偷袭刘兴治。”
“他远在皮岛,哪里就这么快赶来?”张焘不解地问。
“他的部分家将亲兵乘大船登长岛之时,他必定率兵船暗暗跟随在后,隐藏在砣矶岛或大钦岛静观动向……”孙元化没有往下说,他推断沈世魁是故意激反刘兴治,再来名正言顺地除掉他,省得刘兴治回皮岛对他沈世魁造成威胁。
张焘皱着眉头笑笑:“他倒替我们把事办了。这份功劳就让给他吧?”
“不!不在功劳属谁。他若得手,必置刘兴治于死地。”
“刘兴治谋叛有据,原是死罪。沈世魁杀他,倒也公私兼顾。”
孙元化一时无话可说,沉默有顷,挥挥手:“传令:集队,快速跟上!”
“当!当!当!”三声铜锣响,刘兴治的部下突然跃起,把海吃海喝、业已大醉的登州贵宾按倒在地,对刚才举桌案显力气的三位就更不客气,用船上的粗缆绳上绑。耿仲明和吕烈醉得不省人事,任从摆布。半醉的孔有德还当是跟他闹着玩,一个劲儿笑嘻嘻地嚷:“别闹别闹,儿子敢欺负老子?”待到给捆成一团包袱,挣扎不开了,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顿时暴怒,瞪着血红的虎眼吼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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