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日(191)

2025-10-10 评论

    急迫,鲜活,纯净。它们是那样地想到外面来,几乎不用她挪动针筒的抽杆儿,就
    直往针筒里涌。它们紧贴住半透明的筒壁,像扑上沙滩的浪峰,像穿越浪涛回到礁
    石上来的企鹅群,一个劲儿地向上蹿冒……当她从惊讶中清醒过来时,涌入那粗大
    的针筒里的血,可能已超过200CC了,而且还在继续往里涌。
    ‘行了吗?“她慌张地去问大来。
    大来笑了。他不明白苏丛这会儿为什么显得那么忙乱。行不行该问谁呀!他温
    和地看着面前这个“大夫”。他真不愿意她停止抽取,不愿她转身去收拾器械,不
    愿她忙于往血样里添加各种保鲜防凝的剂液。不愿她离开他。他体会到了她那从衣
    服里透出的体热。她小腹的坚实和柔韧。她全部的清新和搏动。假如没有顾忌,他
    会去抓住那件松软的毛衣,但他不敢。他甚至屏住了呼吸。他不能吸人更多的她的
    休息了。哦,阿伦古湖畔潮湿的草滩、独立的小木屋和渔网的腥咸。有人说,即便
    是最强有力的男人,一走到他真正喜爱的女人面前,有一个很短的瞬间,他也会陷
    入一种祈求依恋的儿童心态中。或者说“胎儿期心态”。大来这时说不上来也不敢
    这样去透彻地想明白自己对苏丛的向往究竟是什么,但他却无可避免地陷入了这样
    一种软弱无力的状态中。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往一个黑暗的深渊里坠落。他紧紧抓住
    了椅背,把所有的牙齿都咬得嘎吱嘎吱硬响。只是在苏丛连着提醒催促他“放松”
    后,才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针头从蓝色的粗大的静脉管里拔出,依然不甘心的血很快把揉捂针口的酒精棉
    球染得透红。他发觉苏丛忽然间变得冷淡了。他愕愣。不知道仅此一会儿工夫,自
    己又怎么得罪了她。她只是不做声,机械地做着采血的下一步工序,给大来沏了杯
    多维葡萄糖水,也只说了句:“喝两口。免得头晕。”大来听话地端起水杯。他木
    然。他当然不会知道,在刚过去的那一刻里,苏丛心底所发生的一切。当她扳过大
    来的脸,给他消毒耳垂之初,她想的还是怜惜。男孩。但当自己纤细的手指触到他
    那厚实的耳廓时,她诧异地震动了。是的,她还从没有这么近地接触过他。他的头
    颅几乎已经贴到了她胸部。宽阔硕厚的头顶,突出而傲慢的后脑勺,浓黑刚硬的头
    发,还有粗壮的脖梗儿……俯看下,更显宽厚坚实的肩膀和棱角分明线条简练的五
    官。丰满黑褐的嘴唇上风沙所造成的纵裂,毛孔的粗糙。皮肤的皱褶。雀斑。她从
    没想到他竟是个这样成熟的男人。他缓重起伏着的呼吸竞会使她感到那样一种压迫。
    仿佛走近了另一尊十分高大的石刻狮身人面像。自己忽然间变得十分柔弱、细小,
    渴盼中,她想扶住一种坚毅。一种宽容。一种体贴。一种火热。希望有什么来融化
    了自己。她那样欣喜而敏感地接受了他那坚硬的肩头在她小腹部一下下偶然的碰撞
    ……几秒钟。她哆嗦了一下。她问自己,怎么了。她忙避开。在试管架没被灯光照
    到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稍稍待了一会儿。她有些怕。怕他那还完全鲜红的血。也
    怕她自己……因为一个月前,她发现她自己的血也在褪去那仅有的一点鲜红,在粉
    淡的趋向中,生出小虫似的白颗粒……
    不能这样接近。
    是的,不能。
    于是他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中分手。她又忙了半夜。去敲开好几位军械师
    的家门,请他们帮着修理不转了的离心机。而他,这一夜简直就没睡。他先照直地
    走出院门,伴着黑影憧憧的大树,呆望县城里迷离的灯火。山影压到头上,仿佛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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