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找二小了。他没去找别人。这已经很能说明他对她和这个家的态度。
他没有更多的念头。
他想到过孩子。他需要和睦。他愿意承认自己在骨子里还是懦弱的。
“这件事也不要去责怪二小。假如有错,错全在我。”
“假如?你还假如?”妻子尖叫起来。
“的确有错……”他赶紧纠正。
“你准备把那小丫头怎么处置?”妻子紧紧把住门框。她喘不过气,头晕得快
要站不稳了。
“你给我几天时间。总部来了急电,等我从总部议完事,咱们再说这件事。你
也不用急成那样,急垮了身子怎么好!”
“我死了才好!”
“没人要你死……真的……请你别这么想……”
但是等朱贵铃几天后从省总部议完事回来,二小突然失踪了。这事发生在他到
家的第二天。那是个大雾弥漫的早晨。她给朱贵铃送过咖啡奶。后来还听到她在厨
房里收拾碗盏。打水刷后院的台阶。拌了鸡饲料和猫食。把刚洗好的衣服晾出去。
在越来越浓的雾里,她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后来孩子们说,他们听到“小姨”
晾完衣服,在雾中站了好大一会儿,轻轻地哭了好大一会儿。后来就没有了声音。
门也没响过。通后院的市道上也没出现过任何往外走的脚步声。到中午,厨房里照
例该有准备午饭的响动了,却偏偏没有。谁都觉得奇怪,但谁都没想到二小会突然
离去,谁也没想到厨房里去探个虚实。后来很饿了,孩子们的姑姑去餐厅转了一圈。
中午饭好端端地早已摆放到餐桌上了。碗碟上都盖上了一层雪白的餐巾。按惯例,
全家人在餐桌旁就座完毕,二小便会勤快地送上滚烫的汤。夫人爱喝滚烫的汤。汤
做好后,便悟在保温的棉套里,非得等到那一刻才能上桌。但那一天,全家人毕恭
毕敬地坐了二十分钟,不见有送汤来的响动。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有响动,大家
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几乎在同一瞬间意识到出事了。推开餐椅,赶到厨房去看,
汤的确做好了,还是烫的,也悟在棉套里,但二小不见了。哪儿都找不见她。那条
她从来不离身的围裙,此刻安详地悬挂在白漆碗柜的门鼻子上。这是条金黄色的围
裙。她知道朱先生喜欢金黄色。在金黄的底子上,她又绣了几朵白色的曼陀罗花。
她也知道夫人喜欢白色的曼陀罗花。她会到哪儿去呢?无论在老满堡,还是在整个
阿达克库都克,她都没有第二个熟人。她的全家都在印度。她家在那儿已经待了三
代之久了。国内,也许在胶东,还能找到一个半个八竿子都打不着个边的远房亲戚。
但她连他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雾一直到天黑都没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朱贵铃派直属支队的四个分队长,各带四名军佐,四匹军犬,
分四路,顺着去索伯县。灰林堡、省城和红其拉甫山口的方向寻找。要他们注意每
一个穿白连衣裙的女子。没有。后几天,又分四路,换四个方向。下决心,没有活
的,也得把死的抬回来。他们几乎惊动了沿途每一匹公狼或母狼。每一群敏感的黄
羊和迟钝的驼群。搜查了每一顶帐篷。每一个冬窝子或夏窝子。每一个塌顶的砖窑
和废弃的羊圈。都没有。无论是死的还是希望中的活的,都没有。十九岁的二小就
这样完完全全地不见了。
全家人都不说话。
朱贵铃摔碎了所有的瓷盘。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笨重的立地木座钟摆动它巨大的铜摆,在客厅那个幽暗的角落里计算着所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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