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日(78)

2025-10-10 评论

    早先存放草料马具。堡子里每一只老鼠都曾咬死过猫。特别是在收拾七九两个支队
    的军官时,他更加下得了手。一律扒光上衣,绑在拴马桩上,交执法队,用军棍杖
    责。不许还嘴。
    最后,他抓到肖天放头上。逼肖天放交出那份“开枪令”。
    那天,他得到饬令,让他立即回老满堡议事,精神上垮了一多半。他把肖天放
    叫到自己屋里,沮丧万分地对他说:“一切都完了。怎么干也脱不净木读镇这几百
    条人命的干系了。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清这笔账的……”他掏出“开枪令”交给肖天
    放。“你要豁出一切保住这片纸。只有这片纸,能给你我证明,在这场阿达克库都
    克历史上绝无仅有的血案中,我们是无罪的。收好它,就等于为咱们自己的子孙积
    德。我的目标太大,不便保存它。只有你了。拜托……”为了使肖天放更有心保护
    它,朱贵铃还在这片开枪令的背后,特别注明,肖天放在料场指挥护卫队士兵向民
    工们开枪,是得到他朱贵铃的命令的。接着他又详细记述了省联防总部的某某人某
    某某、一某某某等人,在何年何月何日几点,在何处,召集哪些军官,决议开枪案,
    又于何年何月何日,通过谁,下达了这个开枪令。
    现在,他忽然觉出,自己当时这么做,是多么愚蠢,天真,幼稚。这完全是给
    自己套上绞索以后,把绞绳的那一头双手奉献给了肖天放。从此以后,自己或生或
    死,这大权便操在了肖天放手里。自己将一生不得安宁。无法安宁。
    朱贵铃把肖天放单独拘禁。不许任何人接触他,甚至也不提审他。差不多有半
    年的时间,只让肖天放在模模糊糊的昏暗中,跟自己的喘息待在一起。使他不知道
    已经过了多少日子,被一种如坠深渊。如沉冰窟、完全不会再有出头之日的灭绝的
    感觉所摧毁。一切的一切都像炉台上的蜡油一样溶坍。肖天放本来不想逃跑的。他
    觉得自己大马金刀,可是个要脸的硬汉子。他觉得朱贵铃这么做,无非是要在那几
    位参谋长面前装个蒜,混个事儿,到时候,会来跟他道歉的。但他失望了。他忽然
    觉出,人是个多么易变的东西。当这世界上不再有真心实意的时候,谁还要“脸面”
    那个玩意儿呢?
    肖天放决定逃跑。只要他想逃跑,他准能逃跑。否则,他怎么会是肖天放呢?

    省城南梁头火车站东货场老栈,天上地下全是煤烟、煤面。不能刮风。一到三
    黄六阴天,下的雨水,也都能赶上一得阁精制的那上品墨汁儿了。三十六道。七十
    二股道岔,繁而不乱、游而不动,平展展齐刷刷随了东西南北的冷风而远去。在老
    式的蒸汽机头的尖叫和战栗中,它们消失在地平线上老树背后。在那儿,还有几堵
    刀削般平整的黄土崖。酸枣刺。风硬。石头更硬。
    东货场头前,横岔口,有一条端实儿巷。你说它是个啥吧。贫民窟?没错。盲
    流窝?也对。下九滥?稍稍抬举了它。总之是个士杂巴凑儿。到这儿,全能对上。
    谁也别觉着古怪。在这条巷子里住着的,你说干啥的没有吧?砍柴的、卖草药的。
    做皮靴皮帽的、卖鞍桥脚镫肚带马嚼子笼头的。贩女人、撂地摊儿卖膏药、搭班唱
    戏不成在这儿拉皮条望风、板儿爷蹬车炸子烙麻酱火烧、打首饰凿耳环、扎纸马纸
    箱。缝寿衣寿帽……还有那一号,不为活人媒,只做冥中配的“迎魂婆”……别说
    你腰包里分文不剩,先甭闹心,只要你还有手段,这南梁老栈横岔子竖道道,就是
    你这条大鱼
    后半辈子的浑水池塘。也别夸下海口,说自己怀揣千金万贯、花旗支票汇丰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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