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日(92)

2025-10-10 评论

    过一阵剧痛般的痉挛。他嘟哝的声音,嘶哑、低沉,仿佛完全是从一堆浓痰中挣出。
    一个多小时后,小老头得着药性,才逐渐平复。天放毕端华正地连一口气都没
    敢好好喘地站了这一个多小时,这时想动弹动弹,活络一下僵直的筋脉。他刚向门
    边迈了两步,长沙发上便又嘶哑开了:“坐下。”声音虽然依然绵软无力,却不再
    呼哧带喘。玉清端来一碗参汤。“木乃伊”小小地喝了口,长长地很舒服地打了个
    嗝,这才又慢慢重新坐起。
    “你这五大三粗的年轻后生,值当跟我这么一个士埋大半截的老头吃醋吗?”
    小老头的目光强睁着很精亮地闪了一下,但这并不能掩饰住他心底的自嘲和灰黯。
    有一句话,他没直说出来:“我连打你嘴巴的力气都没有了,还能对她做什么出格
    儿的事?”但天放从他扯动了嘴角的那点自嘲中,把这句没说出的话看出来了。
    肖天放放心了。但大放并不清楚,这位重炮旅旅长又的确是极喜欢疼爱玉清的。
    只是的确再也疼爱不动了。他这一生疼爱过许多女人,自认为对每一个都是真心地
    疼爱的,但他从没有遇到过一个像玉清那样,几经大起大落,轮番过着天堂、地狱
    生活,却依旧楚楚动人、落落大方的。他自己的一生,就不用说了,自然也在行伍
    中几经大起大落,也是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那么过来的。他一直希望能找到这
    样一个有同样经历、人生感受相似的女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糟糕成这个样子,自
    己正在自己的墓地上掘最后几锹土。他已不能再妨碍别人了。他只希望在这样一个
    女人身边再得到几个安安静静的夜晚,踏踏实实的夜晚,这里甚至都不带有半点要
    跟她上床的欲望。如果说,佛陀悉达多太子,渡过民连禅河,在迦耶山附近的菩提
    迦耶村的那棵菩提树下,终于找到了自己完成无上正觉的一块“净土”,那么,他
    在玉清身边所要的,也只是给自己留一块心灵的“净土”。但他又不愿别人说他在
    这儿做着“同病相怜”的游戏。不。他不是可怜虫。他经常让别人清醒地记起,千
    万别忘了,他还是此地各方驻军的高级军官中,为数不多的领有少将衔的一位。别
    忘了,他手里还握有这个边防省所有驻军中惟一的一个重炮旅。
    ‘你写几个字我瞧瞧。“他对肖天放吩咐道。这是他考察下属的一个常用的方
    法。
    聪明的天放在玉清递来的一张毛边纸上,马上很用心地写了这样一句话:“刚
    才的事,请将军原谅。”
    “鬼哦!”小老头笑了。显然他对这几个字和这句话本身都还是满意的。“上
    过学?”他又问。
    “可以说没有。”
    “哦……”小老头稍觉意外。肖天放的这几个字写得还算有点功底,并不乏欧
    柳的气韵。居然出自这么一个没上过学的年轻行伍之手,不能不刮目相看。
    “你想,他那样的能卜哪儿去上学?还不是自己跟自己学一点,垫个底儿呗。”
    玉清在一旁赶紧帮腔。
    老头没搭理玉清的话茬,一心只在眼前这个长相粗陋。但却明显有一种内秀内
    热在衬底的年轻人身上。他太明白了,这样的人,在军中的用处。
    ‘你当过联防军的支队长,怎么又跑这儿来混饭辙?“他追问。
    “一时半时,真说不好。”
    “当兵的,有啥说啥!”
    “用马太福音里的话来说,我这些年,可以说……”肖天放刚露了自己那一手
    字,得了个好,便想再露露这一向来在青年会礼堂里的收获,也好让王清和这小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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