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从厨房里走过来,听到我剪衣服的事,眉头皱起来。二姐问:“你错了吗?”
我不承认错,仍不说话,一副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的神态。
二姐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直拖上阁楼,插上门。
她从床下抽出一根木柴,叫我趴在一条长凳上。我一脸无所谓地爬了上去。她手中的木柴打在我的屁股上,痛得我眼泪只往下淌。
“认不认错?”二姐问。
我不吭声。
“还不认错。我看你犟,你能犟过我?”二姐手里的木柴又挥了下来,“看你开口不开口?”
我说我没有错。
二姐更生气了,打得更起劲了。
为了让小孩子听话,院子里大人打孩子,有的真打,有的假打。真打的小孩子反而与大人亲,被假打的小孩子眼里没有大人。曾有个小孩子在江边对同伴传授对付大人的经验,说:“大人一打你,你马上认错。大人叫做什么,就听从,之后呢,照你自己的想法做。”我听到后,告诉母亲。母亲说,“你这孩子真打假打都没用。”
我不知母亲为何如此说,她一定认为我是不可救药的孩子,坏透了。也许她对我失望透顶。二姐打我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母亲这话,真打假打对我都没用,那二姐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二姐打够我的屁股,要我伸出手让她打。我伸出手,她撸了撸袖子,啪啪几下打下来。十指连着心,我痛死了,双手赶紧抓着长凳的脚,但是忍住,不叫。
她笑了,“你居然还是怕。”
我声音虚弱地说:“我才不怕,妈妈说真打假打我,都没用。”
二姐一怔:“妈妈说过这话?”
我在长凳上点点头。她停了手,握着木柴,在那儿想着什么。一分钟不到,她坐在地板上喘着气。
“打人还真累。”二姐感慨地说。
“还要打吗?”我害怕地问。
二姐一听,跳了起来:“骨头真贱,你还想我打吧?”她手里的木柴举起来。
“要打就把我打死算了。”我用尽最后一点力量说,“我恨你,二姐,恨你们所有的人。快点打死我吧。”
她看着我的眼光,跟母亲经常看我的眼光很像,终于她的手垂下,那根木柴掉在了地上。她把我从长凳上扶了起来,我这才呻吟起来。二姐脱下我的裤子,察看轻重。“都红肿了,以为你不叫,就不痛呢。”她取来药膏,给我涂上。
二姐不该是打我的人,若要打我,应该是父亲、母亲和三哥。母亲和三哥都不在,那么只能是父亲。为何轮到刚刚从学校回来的二姐来揍我,至今我也没弄明白。
那些天我总觉得头发里有东西,弄得头皮痒痒的。每隔一会儿,我管不住手,就要去抓几下。二姐发现我总在抓头皮,扳过我的头来一看,说:“你看你呀,不知从哪里招了虱子。”
我当然不知道虱子为何寄生在我的头发里。最有可能是没人管我,好久没洗头了,太脏,才生虱子;还有可能是从街上那些生了虱子的孩子头上,跑到我头上的。
二姐满屋子找煤油。她从阁楼上的床底下翻出所有的东西来,把每个瓶子都打开闻闻,然后盖上盖,失望地摇摇头。又到堂屋房门右侧那些装煤球的地方找,她记得那儿有一些油漆瓶子。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最后只能告诉父亲,她要煤油。
父亲从屋里柜子里一个封得严严的铁筒里,倒了一碗黑糊糊的液体出来,有股刺鼻的味道,我马上捂住鼻子。
三哥五哥和四姐,没准早已发现我头发长了虱子,只是都装着不知道,跟二姐那天关起门来揍我时一样,没有一个人来解围。
我跟着二姐走到天井里。她叫我蹲在天井的石阶上,把头低下去。我照她的话做。她把碗里的煤油抹到我的头发上,抹得很仔细、很均匀。然后返回屋里,找来一件破衣服,将我的头发包裹起来,包得严严实实。
“好了,你可以起来了。”二姐看看我,取下她头发上的夹子,将我头发上的布固定好,拉着我的手,让我在楼梯口坐着,“别动,一旦漏了气,煤油会挥发掉,就闷不死虱子了。那样,虱子会长大,会把你一口吞下肚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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