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有行(10)

2025-10-10 评论

    “我们的目的是改造社会,用我们的榜样感化市民,把他们从各种绝情绝义的桎梏中营救出来。像昨夜这样的特殊行动只是不得不做时才有一次。我们相信精神启蒙才是根本性的。”
    一个个酒杯,在空中旋转,酒抛洒成奇异的图案,香气溢满空气。占了整一面墙的玻璃将整个夜空投在我们身上。
    像一辆颤动不已的风车,空间在一点点变大,同时又在一点点缩小。
    我来到债主面前。我知道有些女人的亲吻,近似海藻的气息,有种不可告人的隐私的诱惑,让人蜕落一层皮露出第二层皮。似乎zhan有她们妖冶的面庞,我就真正战胜了以前只能给我苦恼或疯狂的世界。
    我取下围在颈上的黑绸巾,用来遮住债主的眼睛,在她脑后齐肩的头发上系了个结。她脸颊上的皱纹在黑绸巾里若隐若现、轻轻颤动,她的双手无助地伸向我。
    在屋顶玻璃房间的里面,债主坐在沙发形的竹椅上,我在她面前蹲下,把她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然后我拉开她胸前的拉链:已经毁损的青春,颈上肉感的圆纹,耳旁和唇上的痣,松弛的嘴唇不再鲜艳,这一切都让我着迷,使我心动。我多么厌恨和腻味女人特意延长的青春期必然有的脆弱、偏激、滥情、毫无决断和自制力等等毛病,我一向对年龄较大的女人藏有不可名状的yu望,终于被她引发了,其实债主年长我仅仅十岁。
    成熟的美不可多得,历经沧桑的沉着和智慧,使它别具风采,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一听见“四十”、“五十”就直打哆嗦。
    我拿起这么一只经历了岁月的手,贴在脸颊。我的微笑夹着轻声哭泣,喃喃低语:她的眼睛里布满神秘的通道、神秘的梯子。我随着自己走进去,爬上梯子,一段起伏与另一段起伏缠在一起,盘绕我的心是一系列近乎抽象的形象,那越出水面的游泳,那一次比一次长久的抛起,各个部位打出的节奏,敲击在最敏感的点上,修长的手指,光滑如玉的脚趾,哦,舒软甜润的舌头——我生平最偏爱的器官,犹如一只只小小的白鼠,穿进穿出身体。“像小时第一次看见一个人撕碎又粘合另一个人时一样,”债主喃喃地说,“我感到全身在水中。”
    我惊叫,我的小白鼠啊,一直飘荡在血液起伏的波浪上,不需要找到岸,只要在浪尖顶端!

    连着三个月,虹口地区的居民每天拥挤着看一辆辆卡车浩浩荡荡开过,车里都是死刑犯,当然还有荷枪实弹的卫兵。卡车向靶场驶去,那是开花落地的好地方。自上世纪末起,那儿就是一个极奇怪的热闹中心场所,每次枪杀或斩决犯人,事前就已围得人山人海。
    意外的情况总是会发生的。多年前,有一次,几辆卡车快到靶子场的拐角,中间一辆卡车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情况,死刑犯忽然与卫兵厮打,抢夺了卫兵的枪,前后卡车的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卫兵们赶快把枪口对里,怕自己车里的死刑犯也动手。
    押队的军官带着队伍奔上来,一路狂喊:“跳!跳!”
    被缠住的军人放弃武器跳下,冲锋枪、机关枪的射击声像节日的爆竹,大约十分钟之后,枪战才告一段落。硝烟渐渐散去,弹痕累累的卡车上堆满形体不全的血肉。
    血腥气像当年一样顽强地停留在街道上空,浓缩在苹果、梨子、樱桃里,浸入玫瑰和十里香中。终于,人们忍受不了某种暗示或需要,他们过节似的奔出家,从一条里弄串到另一条里弄,来到大街上,他们已像圆白菜一样团结。
    这是一个集体的狂欢,这个城市需要刺激就像需要雪里蕻咸菜和臭豆腐乳。在太阳升起和落下之时,他们喜欢聚集在甜爱路和四川北路,有时在苏州河四川桥屯集,交头接耳,传播各种来路不明的最新消息,趁机菲薄别人的妻子或女友,勇敢点的人用手用胳膊,有意无意顶顶碰碰良家和非良家妇女的局部,或者像献宝似的猛地从身上掏出玩意儿,吓唬放学回家的少女。或者干脆更下作,扎堆儿商量如何写匿名信。
    这些一向循规蹈矩的市民们,已经注定成每日要靠犯规来刺激的球员,他们以栽害他人为乐,以逼人发疯为骄傲。少数人趣味优雅,从比较睡过的异性生理心理发展出新学科“比较私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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