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疲倦地坐在草坪上,昨夜的梦,整天缠绕着我。
“干吗要折磨自己呢?而且还做出一副想象丰富的样子。”古恒说。
“不错,我会做的,我的想象也会如此丰富!”我的话未说完,一把雪亮的弹簧刀突然从我的手里蹦出,对准古恒的裤裆。十几年前,我就应当用这么一把刀对准他。
他想笑,但脸抽搐了两下,未笑得出:“你怎么也会对我这样,学左倾机会主义恐怖分子的样?”
“看来这是没办法的事,凭着我过去曾自动上当的那一段,我今天可以饶了你,但你让我加深了对非暴力的腻味,要改变这个社会,非暴力太慢了,太便宜了你们这些恶人。所以奉劝你还是赶快离开为好!”我用手试了试刀锋,“我害怕我改变主意。”
天空,一群鸽子飞着,猛然间变成女人的脸。
当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悲哀笼罩了我,刀从我的手里滑落到草地上。康乃馨已经开始腐败,而且现在腐败开始降落到我自己的身上。
债主开着她的黑色菲尔龙,在城外的高速公路上疾驰。她戴了一顶鹭鸶帽,遮住半张脸,嘴里在说着什么,但我听不清楚。不就是你不想卷进古恒的漩涡,你未免把男性的魔力看得太强大了一点吧!
不,我早就想离开了,她握着方向盘,脸侧了过来,古恒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他想写金老虎畅销通俗小说丛书,把诗写在小说里,一章一章地解释书中诗所指的那些女人,一骂到底的却只有他的前妻。
我的录音电话里有古恒第三十一次的声音。
我最喜欢把一个新鲜的女人像剥笋子一样剥光。
我说债主干吗替古恒说话。
债主笑笑,她的眉梢新穿了一只银环——连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符号,环上的棱角反射着扎眼的光,她摇摇头,把脸转过去,雨,打在车玻璃窗上,车轮溅起高高的水花,溅上一辆辆飞一般行进在路上的汽车。
“你去哪儿?”
“一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她的声音夹着一股冰凉的风。
看着她从视野屏幕上消失,我终于懂得“到了年龄”这话是如何悲哀,我是事隔时日才清楚她为什么想逃,想逃离自己的原因,她可能比我们更灵敏,她已经嗅到了康乃馨隐秘发展的腐败。
一
整个旅程我一直睡得很沉。机上人少得出奇,搬开椅子间的横杠,躺着舒适,机身微微震动,有如摇篮,飞机起飞前积累的疲劳和紧张,都被身后的一道道云墙隔开。因此,在肯尼迪机场海关,样子像阿拉伯人的查证官抬头看我,我也很有兴致地朝他一笑。他只是例行公事核对我的照片而已。
“小姐,你能否到那个房间稍稍坐一下?”他客气地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男一女两个移民局职员已经站在我身边。
我心里咔嚓一声。离自由只有最后一步,跨出去就是,难道还会唇前杯失手?我笑笑,提了挎包,走进一个玻璃隔开的房间,这才发现机场人员全是中东脸型的人。
一个官员坐在那儿,黑胡子拳曲得几乎像天方夜谭里的苏丹王。他摊摊手,让我坐下,一边还在翻看我的护照。然后他抬起头,朝我端详,没说话。我想我不必先开口,于是他与我像两个小孩比瞪眼。
这游戏我从小就常胜不败。果然,他笑起来了:
“你这签证是假的,伪造的。”
我耸耸肩。“这可是美国领事馆开的!”我平静地说。拿出申请书、通知书副本。这个家伙想敲诈还是怎么的?
“领事馆开的也不一定是真的。领事馆工作人员受贵国风气影响,受贿是常事。”他脸色突然转为严厉。
我吃惊极了。这种事虽有所闻,但还没听老美自己承认过。我正想抗议,却看见苏丹王又低下头在研究证件,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你出机场后去哪里?”
我说:“我已填清了:纽黑文,耶鲁大学。出机场就直接去,不进纽约。”
“你的护照也是假的。”他突然说,同时把我的护照扔进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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