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美国学者菲尔·比林斯利在一本研究中国社会的著作《民国时期的土匪》中指出的那样:“当政治腐败和官僚主义的玩忽职守促使孤注一掷、意志坚强的人们投奔永远向他们敞开的深山、沼泽时,当自然灾害与人为的灾害扩大了饥饿无望的人群时,土匪自然而然会成为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
“土匪”的成分非常复杂,落草为寇的除了那些完全为了逃避饥饿的人以外,还有失去土地的人,因为过于放荡而无法适应乡野村夫生活的人,由于过去的某些举动从正常社会分离出来、永远成为贱民的人。
在这个意义上,非常重要的是使普通人变为土匪的那些社会条件,它甚至能够消解我们对于什么人是土匪什么人不是土匪的常规观念,把我们的同情放到某一部分群体上。在这种情况下,这部分人在我们看来就不是什么土匪,而是一些走投无路的饥民,他们有理由成为“土匪”。
在我们的故事发生的年代,政府和人民在这个十分关键的问题上的看法截然对立。毛泽东一九一六年写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和一九二五年写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把这个问题分析得非常透彻。
从我们已经叙述过的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到我们正在叙述的故事发生的年代,不过二十年时间,社会状况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了一些改变,但是在最基本层面上仍然没有本质改变——比如,袁世凯倒台了,但是,全国范围内的军阀割据局面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国民党政府仍然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在各种政治势力间进行平衡、妥协或者斗争,以维护自己的统治。军阀混战和政治纷争成为这段历史的主要特征。
我们仍然引用菲尔·比林斯利在《民国时期的土匪》一书中的描述,来说明当时的社会情状:“在军阀混战期间,中央政府经常采用的一个方法就是把一个军阀列为土匪(匪或贼),然后指令一名将领以剿匪的名义将其消灭。个别军阀也经常使用这个词来宣称自己的道德比对手高尚,他们把自己的派系战争称之为‘剿匪行动’。甚至反对军阀统治的人物也发现‘匪’和‘贼’这两个字是有用的工具。激进分子把军阀及其部下称为‘官匪’。一九一三年的讨袁运动就把其军队称为‘讨贼军’,这种做法并没有随着军阀的灭亡而消失。”
只是到了一九二四年一月(农历一九二三年十一月),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革命先行者孙中山主持下召开(中国共产党人李大钊、毛泽东、李立三、林伯渠等出席了大会),在中国共产党人的参与下,大会制定了新三民主义的政治纲领,实现第一次国共合作,并且于一九二五年七月一日(农历一九二五年五月十一)在广州成立了中华民国国民政府,才形成较为强大的统一的政治力量,保障了国民革命势力向北发展,达到国民革命在全国的胜利。
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时期。
随着北伐战争取得胜利,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无产阶级革命尤其是广大农村的革命运动蓬勃发展,国共两党在革命的基本问题上不可避免要发生冲突,这是由于这两个政党是不同利益集团的代表所决定的。
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到一九二七年终于发生了“四·一二”、“七·一五”事变,国民党右派在“宁可枉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的口号下,对共产党人进行大规模剿杀。第一次国共合作完全破裂,国民革命完全失败。在这个过程中,蒋介石保留了“匪”字的全部外延,用来咒骂自己的政敌中国共产党。
我不想做过于繁复的转述了。
如果我们对这段历史的社会背景有了这样一个初步的了解,我们就能够理解当时的国民党政府为什么会把红军武装称之为“共匪”了;同样,我们也就更不难理解,红军武装为什么会把国民党政府和遍布各地的欺压劳苦大众的“土豪劣绅”作为革命的主要对象了。
可见,什么人是不是土匪,全看站在什么立场什么角度看什么问题。
现在,我们来看一看由很多“土匪”构成的社会是一种什么样子。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里展现的仅仅是靖州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社会状况,我建议读者不要推及认为这就是整个中国社会当时的状况;这里描述到的任何人物,也仅仅是活动在靖州那个具体环境中的具体人物,不具有与那个时代其他人物的任何类比性。至于这个环境和这些人物是不是从本质上说明了真实的历史状况,不是作者写作一部小说应当承担的责任,尽管我很想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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