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故事2:此地不宜久留(10)

2025-10-10 评论

李霄峰生就一副文艺青年命运多舛的样子。不高,一丝脂肪也没有的精干身材,发型是极短的短寸;一副眼镜上框是黑色的,镜片直接融入脸色;笑时薄嘴唇扯开,嘴角羞涩,眼神狡黠,而眉头微倒挂,略显悲怆。头骨明明线条流畅,不知为何却让人觉得到处反骨。整体看上去,像是用密度极高的材料制成,放到水中便会直沉到底的一个人。

“那天我在想啊,从《哪吒》这个电影,我能看到我小时候,我难道是又把小时候的路重新走了一遍吗?”中学时因为“到处反骨”,李霄峰常被老师孤立,因为老师孤立,同学也就不敢理他。李霄峰父母都算是学理工的知识分子,希望他大学别学文科,结果他考入中国农业大学,读“市场与广告”。上到大二,他退学,去了比利时学电影。在比利时上完两年基础课,他又跑了回来。

不止一个李霄峰的朋友这样形容他:“比较蹉跎……他是有点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劲头。”

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中国迎来第一次互联网热潮。1998年左右,一个搞IT的程序员“边城浪子”建了网站“电影红茶坊”,李霄峰常去那里逛,聊天,看文章也写文章,结识了一批热爱电影的同龄人,其中包括后来的著名编剧顾小白以及《少女哪吒》的制片之一冯睿。后来李霄峰又摸到了新浪论坛,“像疯狗一样四处乱窜”,参加各种线下聚会。最后,这批人进驻当时规模最大的电影论坛“西祠胡同—后窗看电影”。

2001年,李霄峰出版了电影随笔集《天亮说晚安》,署名LIAR。

2002年年底,李霄峰进了陆川《可可西里》剧组,担任纪录片导演。这是他接受的第一次专业电影训练,他自认从中获益良多。两年后,《可可西里》完工,李霄峰累坏了,他想不如找个工作,试试上班吧。

那一年,李霄峰用LIAR的笔名写了最后一篇影评,批评了顾长卫的《孔雀》。当时LIAR撰写的影评可以拿到一个字一块钱的专栏稿费,出去行走江湖也能“吃香的喝辣的”。但是李霄峰决定停止写影评,从此当一个真正的电影创作者。因为“不喜欢给自己留后路”,他还决定以后再不用“LIAR”这个名字。“那时候我很年轻,写的影评其实就是观后感,不属于评论范围。不写了,对我来说有什么损失呢?当想要抒发自己的时候,难道不借助别人的作品我就不能发光了吗?”

他给许多电影公司发了简历,把以前写影评写专栏的经历一概去掉,名字只署“李霄峰”。接到第一份OFFER,职位是策划,月薪1500。“我第一反应是受到了侮辱,后来再想,这是正常的,人家凭什么啊?我有什么经历呀,我不就是进一剧组,当了一个文学策划和纪录片导演吗?”后来他去了另一家电影公司做策划和发行,月薪3000。

2005年,当初被LIAR骂过的导演张元正在寻找年轻人一起合作。在带《看上去很美》奔赴威尼斯的航班上,他读了李霄峰的两个故事。从威尼斯回来,张元去找李霄峰,说:“下一部戏,我们合作”。当时李霄峰正百无聊赖,浑身力气没有使出的地方,又有杂志找他写影评,他刚有点心动,张元告诉他,霄峰你真的不能再写影评了,“这是俩方向”。

李霄峰觉得张元说得对。接下去,他开始查资料,实地考察,写剧本。一年多后,新剧本出来了,讲述某地一群不满18岁的少年团伙犯罪的故事,取材真人真事。李霄峰给剧本起名《无法无天》,也没想到应该改个名就送了审。审查意见发下来:“不批准拍摄”。

李霄峰心灰意冷。他去工作室找张元,打算再喝一顿酒,就“拜拜”。张元穿着大拖鞋,大T恤,晃晃悠悠地进来,把手里的酒杯递给李霄峰,说:“来一口。”

那天晚上张元和李霄峰喝着酒聊了一夜,又聊出一个电影剧本,就是后来由李霄峰出演男主角的《达达》。

《达达》拍了50天。拍完之后,李霄峰有些厌倦几年来的电影生涯:“觉得没希望,对自己也绝望,这难道就是电影人的生活吗?就是每天聚在一起,胡吃海喝?跟那些商人打交道?拜这个大哥拜那个大姐?”对于电影,李霄峰的感触是编剧太没有掌控权,“做导演有掌控权吗?有,但也不多”。他想,不如自己开个公司算了。

李霄峰忽然想起来,他以前是学广告的。管别人借了笔钱,他跑去上海,开了个广告公司。公司开完再次忽然想起来,这是盘生意,应该先做市场调研。调研了半年,结论是没有客户。

李霄峰在上海度过了人生中状态最差的一段时光。每天,他宿醉起来,到楼下的罗森超市买一小瓶芝华士,再上楼,喝到人事不省。直到2009年《达达》公映李霄峰搬回北京,那几年他说自己是“写什么剧本什么被毙,干什么项目什么黄”,除了写作,就是喝酒。希区柯克有篇小说叫《醉鬼》,讲一个人酒后杀了自己的老婆,自己却全然不知,“我那时候就那状态,喝完以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国贸桥上车开着,我把门一开,要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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