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树上的女人(18)

2025-10-10 评论

  画廊里只剩下我们,大嘴巴女人费安娜并没有理会我们,我们三个看来实在不象来买画。当费安娜在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她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不象香水,也不象古龙水,是橄榄油的味道,还有一点儿松节水的味道。
  我问迪之:“你嗅到她身上的味道吗?”
  “是她的内分泌吧?放荡的女人身上会有一股内分泌失调的味道。”
  “胡说!那是画家的味道。”光蕙说,“颜料要用橄榄油调开,画笔要用松节水洗涤。”
  “是,正是那种味道。”那种味道使她显得很特别。
  “你怎么知道?”我问光蕙。
  “孙维栋也画油画的。”
  “离开吧,这里没有什么发现。”迪之说。
  我在画廊的尽头看到一张画。一个少年站在一条空荡的街上,那个少年是林方文。
  “什么?他是林方文?只有一只眼睛,没有嘴巴和鼻子,你也认出他是林方文?”她们不相信我。
  “不象,不象林方文。”光蕙说。
  “这个根本不象人,象头独角兽,你说这头独角兽是你的林方文?”迪之说。
  她们凭什么跟我争论呢?当我第一眼看到那张油画,我的心怦然一动,我意识到他的存在,他存在画中,存在画中那条空荡的街道上,虽然没有一张完整的脸,也没有完整的身体,却有林方文的神韵和他独有的、喜欢叫人失望的神情。恋人的感觉不会错。
  “是他,我肯定这个是他。”我说。
  迪之和光蕙还是不同意。
  “这幅画要卖多少钱?”我问大嘴巴费安娜。
  我要从她手上拿走这幅画,我不要让林方文留在那里。
  “你疯了!你哪来这么多钱?”迪之跟我说。
  大嘴巴女人走过来,看见我指着林方文的画,淡然说:
  “这张画不卖。”
  “不卖?那为什么放在这里?”迪之跟她理论。
  “不卖就是不卖。”
  “要多少钱?”我问她。
  “我说过不卖。”她回到沙发上,又拿起那个玻璃瓶大口地喝水。
  她不肯卖,我无法强人所难,只好离开画廊。一条空荡的街上,只有林方文一个人,那是不是大嘴巴女人的内心世界?在她空虚的心里,来来去去,只有林方文一个人。她只怀念他,她对他,有特殊的感情,跟其他少年不同。他在她的生命里,不是过客,而是唯一可以停留的人。这个发现对我来说,太可怕了。   林方文出道一年,第一次拿到属于他的版权费,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你喜欢什么礼物?”他问我。
  “不用送礼物给我。”我有点违心,我当然希望收到情人的礼物。
  他凝视着我,象看穿我的心事:“你喜欢什么礼物,说吧。”
  “你喜欢送什么礼物都好。”我诚恳地对他说。
  我一直热切期待那份礼物,并且越来越相信,会是一枚指环。可是,我收到的,却不是指环,而是一把小提琴。
  “你为什么送小提琴给我?”我很奇怪。
  “你拉小提琴的样子会很好看。”他说。
  “但我不会拉小提琴。”
  那是一把昂贵的小提琴,他送给我,却不理我管不管用,那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舍不得浪费它。
  “你认识教人拉小提琴的老师吗?”我问迪之。
  “你想学小提琴?”她很惊讶。
  “是的。”
  她在电话那边笑了很久:“你学小提琴?你忘了你五音不全的吗?你唱歌也走音。你知不知道小提琴是最容易走音的?”
  我对着一面镜子,把小提琴搭在肩上,把弓放在琴弦上,象所有蜚声国际的小提琴家那样,拉得非常投入。
  我拉小提琴的样子,真的好看?
  迪之很快便替我找到一位小提琴老师。他有二十年教学经验,曾经教出一位年仅八岁的小提琴神童,很多人都慕名拜师。
  小提琴老师姓杨,名韵乐。名字倒转来念,是“乐韵扬”,跟他的职业很配合。他长得比一个大提琴略为高一些,那也许是他只能拉小提琴的原因。虽然在自己家里上课,他仍然穿着整齐西装,举止优雅。他可能是一位美男子--二十年前。我敢肯定他戴了假发,我看不到他有明显的发线。他收取那么昂贵的学费,也不去造一个质素高一些的假发,太吝啬了。墙上挂满他与学生的合照,他的学生都是小孩子,我肯定是最老的一个。虽然在迪之面前充满自信,其实我一点信心都没有,我天生五音不全,以为自己一生跟音乐绝缘,却想不到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学起音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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