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听话地坐到男人腿上,他捏住对方跟唐宜青有几分相似的脸晃了晃,意有所指道:“随随便便送上门的有什么意思,就是得闹,越闹吃到口才越香,你说是不是?”
叮——
唐宜青步履飞快地走出电梯间,送他出会所的侍应生亦步亦趋跟上。他心里躁得像燃了一把熊熊大火,总是温善的脸蛋此时一点笑意都没有。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待,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小跑了。
凉爽的夜风迎面而来,吹不灭他一身火气。
唐宜青咬着牙,避开人群,钻进了幽暗的小道,站定了用鞋面一下一下狠踹在外墙上。
啊啊啊啊!去死!去死!全死!谢景皓去死!郑方泉去死!全部都去死!出门被车撞死!逛街被人砍死!走路被砖头砸死!游泳被水淹死!吃饭被米粒呛死!他明天就要在新闻上看见这些人死于非命的报道!
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在阴暗里完全扭曲了,眼红得吓人,哪里还有半点好相与的样子?
因为踢踹的力度过重,小腿逐渐发麻发酸,可他没有停下,直至用光全身的力气才气喘吁吁地转身靠着墙,仰着头汲取新鲜空气,胸膛大起大伏,如同跑了一场几公里的马拉松般疲倦。
一群投了个好胎的王八蛋!你才蠢,你全家都蠢!滚,全都滚啊!
激动过度的唐宜青有点儿倒吸气,紧闭了嘴巴用鼻子急促呼吸,不远处的路灯逐渐涣散开来,他用手背抹一下眼睛,视线恢复清晰。
手机来信。
他干咽一下。郑方泉给他转账,三万块钱,“消消气。”
唐宜青盯着屏幕看了整整两三分钟,看到眼前都开始发花,咬唇抬起发软的手点了收账,却没有回复。
他踢走脚边一个碍眼的红色易拉罐,喀拉喀拉——
本来就是郑方泉的错,赔礼道歉是应该的。
至于谢景皓,那么轻视他,行啊,走着瞧吧。
唐宜青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泛着水色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灼灼的光芒。谢家这棵大树,谢英岚这枝高枝,他攀定了。
第7章
桌子上铺了红蓝两色的桌布,一条印有金色纹路的深蓝色丝绒前倒了几个瓶瓶罐罐,几颗桃子和松果点缀其中,圆筒形的土瓦罐里插了一根流光溢彩的孔雀羽毛。
唐宜青正在给这组静物写生作收尾工作。
丝绒的绸缎光、瓶子的哑光感、酒瓶的剔透和孔雀羽毛的毛绒感是重中之重,唐宜青加起来画了快七个小时,下了苦功夫,整个画作和谐而不单调,沉稳而静谧。
他精心等待老师的点评,期盼能作为优秀学生作品被拎出来讲解,但意料之中的,所有的关注度又被谢英岚夺去。
不单黄教授,只要是给他们上课的老师,但凡见过谢英岚作品的,没有一个不表示欣赏。
老天追着喂饭吃的幸运羡煞旁人,倘若潜心钻心必然能有一番作为,偏偏谢英岚根本就不把这种天资放在心上,只把绘画当作可有可无的爱好。
唐宜青先昧着良心对他大肆夸赞一番,再搬了凳子坐他身旁谦虚地观摩。
“你不用管我,我就看看可以吗?”
唐宜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幸而谢英岚并没有阻拦他的动作。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挨着坐了一会儿,谢英岚画,唐宜青看。
唐宜青又闻到了萦绕在空气里的苦菊和茉莉香,有一点晕乎乎的。这么多年,谢英岚都没有换过香水吗?还真是长情啊。
他把视线转向谢英岚的侧脸,天马行空地想,这鼻骨也太高太挺了,如果当成滑梯玩儿会摔个四脚朝天吧。眼睫毛也长,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浓密的阴影,微微一动,朝他看过来了。
唐宜青不怕被人打量,但谢英岚的眼神总会让他联想到森林里某种冷血动物,或者美术馆里摆放陈列的无生命的雕塑,阴森森、冷沉沉的质感。
不过下一秒,他疑心这是错觉。谢英岚的神情虽然谈不上多么的柔软,不过询问的视线还算和善。
唐宜青主动搭话,抛出轻松的话题,“你用的什么香水,很好闻。”
通常情况下被问话者都会选择回答,然而谢英岚只是微微一笑,“是吗,谢谢。”
谢你个头啊谢,我在问你话你没听到吗?耳朵不要就捐出去或者割下来泡酒吧!
唐宜青唔的一声,几秒的沉默后,竟听见谢英岚反问他,“你呢?”
他眼睛微亮,下意识地低头嗅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是甜橙香。不过他的香水实在是太多了,今早随手抓了一瓶没注意款式,因此笑说:“出门急我忘记了,回去找一找再告诉你。”
难得见谢英岚对什么事情感兴趣,唐宜青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收藏。
小到叫不出名字的冷门牌子大到知名度响亮的品牌,果香、花香、水生、柑橘、海洋、皮革、木质各类香调他说得头头是道,眉飞色舞的样子彰显出他对这一领域的自信。
“说到茉莉花香,我觉得这种香气离不开树叶和小雨的氛围,轻柔、幽淡、舒缓,还有朦朦胧胧的一种意境在。不过你怎么想到拿甘菊中和呢,带一点苦涩的气息,好融洽。”
唐宜青的嗓音清脆而不高亢,像只扑扇着翅膀卖弄自己鲜亮羽毛的活泼黄鹂鸟。把他丢到大自然里是美妙的乐章,但对于喜静的谢英岚而言,耳边被这样不间断的喋喋不休立体环绕,到底是有点聒噪了。
怎么会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我以为你会更倾向于沉稳的木质香,没想到你用的是花香调。我那里有一些没开封的香片,明天带过来,你要是有喜欢的可以挂在衣柜或者车里。”唐宜青歪了下脑袋,显得很乖,“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去逛香水展。”
他的热情被雪似的谢英岚浇灭,因为谢英岚只是停下画画的动作却没有搭话,一种间接的拒绝。
唐宜青后知后觉像对着空气讲话,他一通长篇大论,谢英岚至始至终没吭声,活像他在倒贴。
他的嗓子和脸颊冒出隐形的青烟,既是羞的也是气的。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难堪,吭哧吭哧铺了台阶给自己下,干巴巴地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下回再和你讲哦。”
谢英岚掠了一眼他快崩坏的绵善表情,垂下眼睛看他那条不耐烦的即将要显出原形的大尾巴。要是一把将那条尾巴抓住,唐宜青肯定会气得跳脚吧。
谢英岚没有猜错,离开画室躲进步梯楼道的唐宜青正气呼呼地用拳头对着空气施法。
到底在清高个什么劲!耳朵没用嘴巴也是摆设吗?谢英岚,有本事跟我打一架吧,看我不把你那高高的鼻子打得像饼干一样扁扁的!
“宜青?”在楼道里看书的同学听见声响诧异的从楼梯上叫住他,“你怎么啦?”
唐宜青没想到这里有人,整个身体一僵,颤悠悠地抬起头,见到相识的同学满面困惑地投来目光。
他微微喘息,竭力挤出个完美的笑,“坐久了活动一下筋骨……”
同学不疑有他,“哦,那你继续吧。”
唐宜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握住消防门把手,在心里把害他出糗的谢英岚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礼貌的讨厌鬼谢英岚,今天休想我再跟你讲一句话!
“宜青,作画要静心,你太心浮气躁急于求成了。”
兴冲冲地将画作拿给黄教授评点的唐宜青得到了一句毫不留情面的批评。而且是当着同学们的面、当着谢英岚的面。
老师教育学生是责任与义务,黄教授的评价中肯,可惜好面子的唐宜青钻了牛角尖,特别是当黄教授转头就去跟谢英岚攀谈,更加重了他的不爽。
那么看重谢英岚,还到美院授什么课啊?两人关起门来交流个够得了,在这里上演师生情深给谁看?为人师表厚此薄彼,一点儿师德都没有。
唐宜青满腹牢骚,把怒火全倾注在调色盘上,用刮刀狠狠地铲走凝固的颜料,就像镢走被他视为眼中钉的谢英岚。
再过两天就是赵承瑞的生日。唐宜青再不待见这个弟弟也得抽出时间给他挑选生日礼物,一架仿真飞机模型。六岁小男孩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