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鸟之吻(103)

2025-10-18 评论

  它站定在他的面前时,彼此的呼吸便如同磁场相遇一样,须臾里深入契合。

  秋璐定定地看它几秒。

  他已有难以言喻的直觉。

  “季予霄,”他问,“是你吗。”

  白鹭缓缓点头。

  秋璐觉得自己疯了。

  下一秒,他张开怀抱,把那只鹭鸟抱在怀里,把脸深深埋进它的羽翼里。

  他发疯一样的想,这是个多好的梦啊。

  再也不要醒过来了,再也不要。

  羽毛上有雪的浅淡味道,像薄荷。

  还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香,与巢穴里的水烛草如出一辙。

  他的手指触碰着它,从脖颈,到额羽,从长翼到尾翎。

  “那天救我去OAC的人是你?”

  “哥,那是你的巢?”

  “你一直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他慌乱又无措地抱着它,抚摸它,像是确认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处锚点。

  你一直在看着我吗。

  你还在我的世界里,我不是怪物。

  鹭鸟安静地陪伴了许久,直到秋璐情绪平静些了,才从附近的鸟巢里叼来备用的毯子。

  秋璐接过毯子席地而眠,仅是几分钟里,便化身为又一只白鹭。

  它纤细可爱,与哥哥相比身形较小,乌黑的眼睛像沾着露水的黑珍珠。

  仅是清鸣一声,它便挣脱开那身校服,纵身飞入长空。

  另一只鹭鸟放声同鸣,振翅同随。

  下过大雪的晴日,天空旷明,好似最澄澈广袤的湖泊。

  小鹭鸟破空而去,踏着冬风振翅长飞,白羽径自裁开缥缈雾气,从湖畔到穹顶,骤升骤落,如同白日里绽着辉光的长尾彗星。

  长羽鹭鸟紧随其后,与他作交织的风,是伴生的星。

  他振翅,便踏着他的轨迹。

  他坠落,便有他一起跃向沼泽与水野。

  彼此都快要分不清,谁是影子,谁是灵魂。

  一并交叠飞去时,绒羽与长翎的落影交织,如同云影落在无尽的水野之上。

  秋璐几乎要忘了自己是谁。

  他只是畅快地穿行而过,如同再无任何束缚的野鸟。

  掠过低矮的芦苇从,穿过成片的水杉森林,还有高如尖塔的枫杨树。

  翅羽点着水面,划出长串涟漪,又随着高飞泛着霜色,一个旋身便扬起骤雨般的雪粒。

  它并不回头,只一声又一声地鸣叫着。

  遥远的水泽林间,陆续有不同的鸟鸣遥相呼应。

  但长羽鹭鸟的回应始终在他身侧,温和从容,带着笑意。

  他们之间再无秘密。

  最后一次下落时,小鹭鸟玩闹般滚到芦苇丛上,打滚几下便沾了一身的雪。

  长羽鹭鸟站在不远处,漫不经心地叼起一尾活鱼。

  它走向它,侧着头,如同询问。

  小鹭鸟还滚在雪堆里,它不太熟练地晃落周身的雪,凑近了看那条还在甩尾的小白鱼。

  它张开长喙,一口叼住,尽数咽下。

  小鱼是腥的。

  细小的鳞片刮过食管,咽下时,如同饮了一口野湖里泛冰的水。

  所有野性在今日都尽数释放,再无禁忌。

  崔雪梅在整理文件时,接到季予霄的电话。

  “阿姨,我是予霄。”少年礼貌地打招呼道,“化学老师给我单独拿了套押题卷子,让我保密自己做,我想私下和小璐讲讲,您看,方便让他今晚来我家住一夜吗。”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再接到这个电话时,崔雪梅反而松了口气。

  现在秋璐天天呆在家里,她却浑身都不自在。

  像是把一块错的拼图硬安进某个位置里,看也不对,碰也不对。

  潜意识地某一处,她也不太想再看见他。

  那孩子沉默着,像没有任何轮廓棱角的死石,根本不是她熟悉的那个璐璐。

  崔雪梅立刻道:“当然可以!辛苦你一直还想着我们小璐,他确实化学不好,你给他讲讲,阿姨回头请你吃饭!”

  “您客气,这卷子确实不方便复印,我明天就要还回去。”季予霄说,“那我等会上楼喊他,晚饭可能就在我家吃了。”

  “好的好的,没问题!”崔雪梅客套道,“辛苦老季了,我明儿过来给你们送水果!”

  挂断电话后,季予霄拎起浴巾一角,给怀里浑身湿透的小鹭鸟擦脑袋。

  “好玩?”

  秋璐完全不想变回人形,索性用脑袋蹭他的手心,耍赖不认。

  电视里放着球赛,季予霄随便换了个台,听着综艺的背景音给他擦羽毛。

  他早已知道自己控制欲强,占有欲高,哪怕秋璐生活在清教徒般严苛的家庭里,也会不留痕迹地一点点带坏。

  只是把秋璐抱在怀里时,他突然发觉,自己想一枚一枚地擦净他的羽毛。

  他没有洁癖,只是此刻在想。

  如果你就这样,一直睡在我的怀里,也很好。

  没有卷子,没有呵斥指责,也不用考虑任何虚无缥缈的前程。

  做我最好的朋友,最亲近的弟弟,是我同样也深刻依赖的,无法离开的你。

  你只是你自己。

  季予霄果真这么做了。

  小鹭鸟窝在毛巾上,依旧睡姿不太像鸟。

  它半睡半醒,任由他擦拭自己的每一枚翅羽,偶尔会看一眼电视里在演什么。

  指腹掠过它淡粉色的羽管,偶尔轻轻挠一下。

  他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指尖泛着温热,实在很适合照料这样脆弱又漂亮的鸟。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鹭鸟。

  防盗门一响,季骏哼着歌拎菜回家,看见季予霄时刚要习惯性打招呼,一眼看见他怀里的另一只鸟。

  亲爹吓得一抽。

  “嘶——”

  “他睡着了。”季予霄轻声说,"今晚住我这。"

  季骏头皮发麻:“真是小璐啊?”

  “小璐长得跟你这么像??”

  季予霄心情很好地点头,亲了一口睡在自己手腕上的小鸟脑袋。

  季骏用力揉脸,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转头去厨房做饭。

  综艺声被调小了,厨房传来剁虾仁的声响,白鹭睡得放松柔软,像一握雪团。

  季予霄低头了许久,轻声开口。

  “下次换你抱我。”

 

 

第78章 肉食·17

  季予霄做了个噩梦。

  他一眼在梦里看见秋璐卧室那扇被封死的窗户。

  热熔胶与焊枪共同吞噬着所有缝隙,一丝风都逃不出去。

  他梦见秋璐被锁在那间屋子里,有许多双监视的眼睛,盯着任何异变的动静。

  接近十天没有化形以后,秋璐开始长羽毛。

  一开始是额角,然后是眉尾。

  拔不掉,一碰就痛,让他一进教室就被所有人都惊讶地盯着。

  但他的父母还是执意不肯让他化形哪怕一晚,以至于睡觉都守在旁边。

  他的手肘,膝弯,腰侧,都在不断冒出细密羽茬,终于在某一天蓦然失语。

  “抱抱我,好不好。”

  他在梦里听见他问。

  “哥,我说不出话了,也许还有你能听见我,但是……”

  秋璐早已睡成一团,在季予霄的怀里躺得愉快满足。

  变成小鸟的感觉很好,毕竟哥哥的被子是又暖又香的软巢。

  感觉到梦呓与颤动,白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觉是霄霄哥在做噩梦。

  他本来贪恋变鸟的感觉,此刻顾不上那么多,在对方的被子里化作人形,支起身去碰那人的额头。

  “醒醒,”秋璐轻声说,“梦都是假的,眉头别皱那么紧。”

  季予霄被倏然唤醒,一瞬间抽了口冷气,看见月色下的秋璐。

  后者眨眨眼,问:“还好吗,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话还没说完,他被猛然抱进怀里,五指探入柔软的碎发,用力揉了几下

  秋璐被抱得哭笑不得。

  “我还没穿睡衣,不好吧。”

  不过他并不介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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