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弥铺上被褥,麻溜地钻了进去,回他,“那你赶紧火热地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只听见杨振负气哼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祝弥眨了眨眼睛,眼皮合上了。
夜神人静时,再无声响。
约莫半柱香后。
“你睡了么?”杨振用气声打探。
祝弥用同样的方式回答,“……还没有。”
“……”
又静了一会儿,杨振还是禁不住开口了,“余舟,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地上的人没说话。
杨振急得坐了起来。
紧接着,就听到余舟回话,“是的,我是有事瞒着你。”
余舟终于痛定思痛痛改前非,要跟自己坦白了么?杨振多了一丝激动,看向同样坐了起来的人。
黑暗中,只隐约看到余舟在床边摸索了几下,随后手一挥。
杨振下意识伸手抓往自己脸上砸的东西,顺势捏了几下,好奇地问,“什么东西啊?”
“丹药,”祝弥打了个哈欠,“忘记给你了。”
杨振梗了一下,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躺了回去,“你哪儿来的?”
“医仙送的,说是凡人吃了能延年益寿,修士吃了能灵力充沛,我这儿还剩一半袋呢。”
又听到祝弥催促,“你快吃,吃了明天好赶路。”
“敢情你是拿我当我是马儿呢!”
祝弥轻轻嗤笑了一声,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杨振吃了一颗,果然感觉到浑身的经脉热络起来,全身上下都暖呼呼的,丹田里的灵力再一次涓涓细流一样开始积蓄。
莫不是良心发现?临余舟要走,终于给了余舟一点好东西。
可一想到医仙骗光了余舟的钱,杨振又独自生了闷气,扭头望了一眼再一次躺了下去的人,也闭上了眼睛。
杨振睡得挺好,就是时不时能听到一阵嘶嘶的抽气声,若隐若现的。
他不胜其烦,最后猛地一睁眼,瞪着漆黑的房顶。
滞了几许后,他意识到了那不是梦。
是余舟发出的声音。
杨振光着脚从床上翻身而下,隔着被子拍了拍躺着的人,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仍旧自顾自地嘶着气。
杨振急忙点了灯。
昏黄的油灯里,只见余舟睫毛上结了一层淡霜。
像是冷极了。
第54章
油灯摇摇晃晃, 他不可置信地碰了余舟的睫毛,那点凉意竟然渗进他的手指骨里,冷得他倏地收回了手。
他只是碰了一下都受不了,余舟此时究竟是有多冷?
杨振把余舟身上的被褥塞进他肩膀后, 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团起来, 又扯过自己床上的棉被,包到余舟身上。
杨振见他眼皮颤个不停, 还以为他要醒, “余舟, 快醒醒!听得到我说话么?”
然而余舟只是自顾自地打抖,一副被魇住了的模样,根本没给出任何反应。
眼见着裹棉被行不通,杨振赶忙跑下楼, 去找店小二要了火盆上来。
杨振把人抱到床上,门窗都掩实了,把热气留在屋里。
要的客房不大, 没一会儿就暖和起来,杨振再扒开被子看,余舟还是没有丝毫改善。
他急得啃自己的手指头, 好端端的,怎么会冷成这样?准备睡觉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是因为天气么?
不,肯定不是, 杨振自己否定了这个答案, 难道是中毒了?
可是路上他们根本没有碰到过什么人, 余舟吃的所有东西他都在场,余舟也不是那种会背着他吃独食的人……
百思不得其解,杨振试着运起自己的灵力, 手伸进被子里,掌心贴着余舟的丹田。
也不知道是他的灵力太稀薄,还是这招不管用,余舟反而抖得更厉害,牙关绷得死紧,磨牙声咯咯作响。
杨振乱七八糟胡想了一会儿,想到祝弥睡前给他吃的丹药,立即从枕头底下翻找出来,慌不择路地往余舟嘴里塞进去一颗。
害怕他咽不下去,再再一次跑到楼下要了一壶热茶水,倒出半碗吹了两下,把人从床上半抱在自己身前,小心翼翼地给他灌了几口。
闭着眼睛的人忽然呛了两下。
杨振手忙脚乱把茶碗放在床边,给他拍了拍胸口,一不小心又蹬了一脚碗,碗里剩的水倒了出来,没一会儿热水变凉,床尾湿漉漉的、冷冰冰的。
这荒郊野岭的,来往住客都是凡人居多,会仙术的修为也多不过是他这样的低阶修士,上哪儿找人给看这样怪异的病啊?!
杨振当真欲哭无泪了,搞不好余舟会冷死呢……
六神无主片刻后,杨振又起身跑下楼去,跟店小二说了大致的情况,问店小二今夜的住客里有没有懂医术的,求他帮忙。
守夜的店小二迷迷糊糊起来,听他的话想了好一会儿,还真给他想出个人来,“你等着啊,我去问问那位客人愿不愿意,不过他一向早睡,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杨振感激涕零,点了点头,“多谢兄弟!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没过多久,那店小二赶回来了,身后跟着了身形高挑的紫衣男子。
杨振大喜过望,刚想开口说话,却被那身后的紫衣男子抢了先,“直接带我上去。”
声音说不出的沙哑低沉,难以听出此人原本的音色,杨振耳朵痒了下,猝然回神,忙快步向前赶路,“这边请。”
男子跟在他身后,问了几句余舟是何时发的病,病症如何,用了什么药。
那男子的语气又那么轻柔、缓慢,和他低沙哑的声音极不相符,倒给人以难以抵抗的蛊惑之意,杨振渐渐冷静下来,一一详细地回了。
谈话间,到了房间。
那男子突然越过杨振,伸手去推门。
杨振一惊,没说什么,略微侧过去一些,方便他行事。
紫衣男子的手刚触到门板上,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里头拉开了。
一张惨白得毫无活人气息的脸撞入眼中,祝弥愣怔住,白无常捉自己来了?!
祝弥正一头雾水时,杨振从旁边挤了过来,惊呼,“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祝弥这才松了了一口气,自己还没死就好。
“刚刚醒的,”祝弥回他,往下游弋的眼神停在“白无常”那双指节分明的手上,感到一阵不舒服,匆匆收回目光,又问杨振,“这位是……?”
“你刚刚醒不过来,给我吓坏了,就下去找人帮忙了,这位就是好心来帮忙的。”
祝弥后退了两步,错开了他的眼神,“多谢公子的好心,我现在没事了,让公子白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人平安无事就好,在下先回去了。”
说罢,男子干脆利落转身离去。
男子身形格外瘦削,身形挺拔如旗杆,衣裳挂在身上空空荡荡,走路时衣角不见丝毫晃荡,更像是飘了过去。
若不是到了转角,转弯的动作显出几分人样,祝弥就要怀疑他真的不是活人了。
可是人家分明是好心帮忙来了,自己这样想也太没良心。
祝弥被杨振推进屋子里,关上了门。
杨振把他按在床边坐下。
“好像病痨鬼啊。方才太着急了没看出来。”杨振后怕地说,“不知道还以为是索命的来了。”
屋里暖烘烘的,两人坐下来了,油灯里的棉线嗤地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