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听到这句话之后反而停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名字的?”他说,“在那段记忆里有听到别人喊名字吗?”
“有吧…?”我不太确定,但我感觉是有的,“我也记得很多人的名字。”
老陈没有说什么话,他皱着眉头,我又问了他一次怎么了,他却摇摇头。
“这里发生的事情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他说,“我们本来认为这里只有黑山以及公主带来的东西,现在看来,日本人也做了一些准备。”
“刚刚我来的时候经过了他们的档案室,”老陈继续说,“这里整个工事标注的大概有将近一千人,所有的人都是以编号标注,并没有名字。”
我第一反应就是以千人?这个人数已经算是一支相当庞大的部队了。如果按照每个房间能住是个人来算,整个地下工事也有将近一百个房间,更不用提那些功能性的、无法居住的房间。这样算的话,这里反而应该是日本关东军留下的最大军事基地。
如果真的耗费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为什么这个地下工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根本无从考证?无论是修建还是入驻,一千多人都是一个巨大的工程,每天吃的东西都是相当庞大的数目,我很怀疑日本人有没有能力去维持这样烧钱的计划。
我和老陈说了一下,老陈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太对,”他说,“这样庞大的人数,是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进入中俄蒙边界的。”
“难道他们记的编号是实验人员?”我觉得这其实也不是很能说得通,“用了一千多人做实验?”
“我觉得不是,”老陈说,“一些编号明显有规律,从第一位数字开始,通过指定的加密方式,每一串编号可以代表很多信息。但这就相当于某种密码,没有密码本很难直接破译。”
“这说明他们和我们一样,在用数字做载体传递信息,”老陈闭上眼,揉了揉眉头,“这不是一个好倾向。”
我记得老陈和我说过,他们用数字传递信息是因为黑山会扭曲人们所说的话。它就像恶的集合体,每天就想着如何对人造成不计后果的伤害。他的话的意思明显是日本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并且开始迅速用类似的方法传递信息。
难道日本人也知道了黑山的存在?
我提出了我的疑惑,“黑山是我们赋予它的名字,”老陈说,“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东西客观存在在某个维度,日本人可能也曾经观测过。”
“那…他们来这,其实是为了研究黑山?”
我之前一直以为日本人在中国建立这样的据点是因为急迫地想要寻找危险而快速制胜的武器,就跟核实验一样,在别人那里做总比在本土做要好。但老陈这么一说,我觉得事情好像也不是我所想的这样。他们在这里,在其他地方大兴土木,或许是因为他们在借这个机会,追寻那座山的痕迹。
“具体不清楚,”老陈说,“但他们选定这里,应该有比较明确的目的性。”
靠,我心想。我一直以为他们是那种恐怖片里的傻子,不知不觉间触犯了禁忌全员完蛋。现在你突然告诉我他们其实颇有些准备,但最后还是全军覆没了,这个消息知道了比不知道还让人难受。
老陈把我弄晕了之后还把防水布铺到了地上让我躺着。现在他收拾东西,我也不好意思闲着,就跟在他后面把包稍微整理一下,把什么水壶之类的收拾好。老陈估计是一直都觉得我挺崩溃的,说了一些安慰我的话,也没有起到特别大的作用,我感觉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们收拾完了东西,走出门洞。老陈稍微看了一下,就选了左手边继续往前走。
这里和我刚跟周子末探索的地方几乎一样,也有宿舍,还有一些医务室之类,东西的摆放也差不多。这里太大了,地形复杂,我刚刚我消失之后来到这应该是记忆中的那两个日本人引导的,不知道在周子末那边看、我是不是又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向着不祥的黑暗狂奔。
他不来追我我感觉很符合人设,这方面我也没指望过他。
这段路也很无聊,老陈进去翻了几个房间,一无所获。我跟在他后面,和我跟在周子末后面没有什么区别,也只能注意一些细节,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在老陈进入某个杂物多一些的宿舍时,我跟着他进去。大概是光线太暗,我对于距离的估算有问题,在穿过门洞的时候,我一脚踹到了墙上。
这一脚十足十的用力,感觉指甲盖直接被撕开,疼得我马上就站不直了。老陈在前面听见我小小的一声惨叫,回过头来问我怎么回事,我直接坐到了地上,脱掉鞋和袜子就想看看我的指甲有没有烂掉。
老陈也过来,帮我照了照。我的指甲发白,没有出血,但中间有条很明显的折痕,感觉是某个地方掀开了一些。
他妈的,在这个地方就没有一点好事。我简直想要骂街,只希望这片指甲不要影响我的前进速度。
老陈还在这里,我不好意思用这种小事拖慢他的速度,匆匆看了一眼就要把袜子穿回去。
我记得我脱掉的袜子就在旁边,旁边是宿舍的床底。他们的床比较高,床底距离地面有相当一段距离,我捂着脚,伸手向旁边摸,摸到了什么凉凉的东西。
那是人类皮肤的触感。
我瞬间弹了起来,鞋和袜子都顾不上了,声音也提得很高,“有鬼!”我尖叫,“在床底下!!”
老陈上去就把床板掀开了,手电筒的光照得床下一览无余,什么也没有。
但这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我们都一瞬间看见了,床板下,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那是用圆珠笔还有铅笔写的,几乎一整板,名字。
这人的字迹相当整齐,像小学生被罚抄写一样,字不算太大也不太小,足足写了有几百个。我粗略看了一眼,里面有十几个人的名字,但我熟悉的桑原,山田这些不在其中。
老陈也细细地看了一遍,他还上手摸了一下。
“字迹急躁,有变形,”他沉吟了片刻,“像是不同人,在不同时间段写下来的。”
“…为什么要写在床板后,”我说,“怕被人发现…?”
我其实已经有点猜测,刚刚我摸到的手,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躺在地板上,往床板背后写字时的手。不过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见鬼而已,我习惯了。
“肯定是怕被人发现,”老陈说,“这个地下工事,在极其靠近黑山的这个地理位置下,还在进行其他的实验。”
“这样就说得通了,”他的眼睛看向我,似乎这些千头万绪已经被他一一理清,“他们在进行一项剥夺姓名的实验。”
我感觉我像个十万个为什么百科全书,老陈这样说我完全不懂,只能问他。他有很好的一个点,就是愿意给我解释。
“在日本,有妖怪或者神会夺去人的名字,从此这个人就'神隐'了的说法。”他说,“这里不可能有上千人,更大的可能性是只有几百人,但是这个计划的实施者主动剥夺了他们每个人的姓名,并且在每次数字代码产生姓名含义的时候就进行更换…他们在研究这件事。”
“但作为被剥夺姓名的人,他们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为了不真的忘记自己的名字,他们选择写下来。”
我几乎一秒钟就从我的知识库里回忆起了千与千寻这个片子。这个动画其实是我小时候看的,其中的一些情节,比如说千寻的父母变成了猪,千寻离开那个地方之后父母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些当时让我还觉得有点害怕。
这部片子感觉文化色彩还是比较浓厚的,有这样的说法也并不奇怪。更何况我本来就知道日本人这个计划叫“神隐计划”,本来就是为了让人莫名其妙地消失的,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如此大费周章,把研究者也当作研究对象的一部分,他们到底想…
等等。
我突然意识了。
谜底就在谜面上,“神隐”计划,并不是研究如何让神把对手吞噬掉的计划。既然姓名有着赋予人类“自我”的含义,姓名依然是人类最重要的代表自我的符号。那么主动的舍弃姓名,就相当于在神的鼻子下隐藏自己的身份,或许这才是神隐计划的真正含义——让我们像神隐藏人类一样,在神的眼皮子底下,隐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