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东西了它不敢跑,没遇到东西,我们快一步慢一步都没关系,“金毛说,“不是那个东西杀了它们一群马,它都根本不会帮忙。”
虽然我理解马的做法,但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势利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无私一点的人和马吗,我真的活得好累。
我跟着金毛一起差不多从早上走到晚上,又渴又饿,腿肚子都在发抖。
奇怪的是我在地下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觉得累,现在一回到地面上第一感受到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疲劳,肚子也开始叫了,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限挑战后的疲惫状态里。
我顺嘴问了一下金毛,我体感在地下最多过了三四小时,金毛说他其实走了差不多一天一夜,我们的时间根本对不上。
不过他说这种情况很常见。“有人失踪好几天被发现,尸体还热着呢,结果肚子里的东西是五六天前吃进去的,就这种我都见过好几次,”他说,“有些地方的时间和正常世界的不一样,老陈他们这些搞理论的比较倾向于越靠近黑山,时间的流逝越慢。”
“在黑山内部,时间很可能会是静止的。”
“黑山到底是什么,”我问了,是的,反正都到了这一步,再避讳也没什么用了,“我想知道。”
金毛看了我一眼才说话,“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客观规律,就像万有引力一样,”他说,“或者也可以理解为类似彗星之类的东西,它不是一直停留在我们这里的,会随着周期移动。”
“所以黑山到底是什么,”我说,“能不能通俗易懂一些。”
我觉得讲课这些可能是教授更擅长,金毛冥思苦想也只能给我纯举例子,“比如说,万有引力,”他说话喜欢手里比划,“如果地球是一个没有万有引力的地方,所有东西都会飘起来,对吧?那如果名为'万有引力'的这个法则是会移动的,它每移动到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会产生引力,这个地方的东西就会掉到地上。”
“东西掉到地上的重力是最普通的,因为万有引力,这里还会产生潮汐,产生天体的运动…而如果你是一个一直生活在无引力状态下的人,你并不知道有万有引力这种东西,那么当你所在的地方被影响,你也会感觉惊恐万分。”
“你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东西竟然会掉在地上,像我们现在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东西一样。”金毛说,“万有引力会产生重力,黑山的影响,就是产生各种奇怪的东西。因为它在有规律地运行着,所以某些特定年份或者某些特定的地点会被它影响得更大,自然会出现更多这类东西。”他还特别好心地问了我一句,“明白了吗?”
黑山是一种规律?我不是很明白,但是又好像听明白了一点,我觉得金毛不应该做老师。
“那黑山内部又是什么意思?”我问,“万有引力还有内外之分?”
“它也不完全是相等的,”金毛又举例子,“黑山是一个大的规律场,这个规律场是有内外之分的。在外部它只能影响现实世界,因为现实世界有自己的客观规律,它好像也无意去吞噬整个世界。而在内部,它才是主宰,我们所有摸不清的规律都在内部完美的运行。”
“那里可能没有万有引力,但绝对巨多的怪物。”
明白了,我没有感觉任何的饥饿劳累,大概也是因为在地下接触的时候距离那些诡异存在比较近,时间流逝得相对慢些,现在我出来了,又短暂地被现实所支配了。
“其实跟体积越大的东西越容易受到引力支配一样,”我什么都没说,金毛莫名其妙地补了一句,“有些人就是会比较容易受到黑山的影响。”
我很想问他我得罪你了吗?我有任何地方对不起你,让你这个样子说戳心窝子的话?我大概是瞪他了,他移开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在偷笑。
我实在渴得受不了了,金毛有一小瓶水,容量不大,有过滤层,倒出来很艰难,一瓶也没剩多少,最后那两滴都给我喝了。我嘴巴还是很干,金毛就拿着壶对着地面看,过一会蹲下,拂开长草,在那里装水。
这里的草挺深的,我看不见他的动作,只看见他装完站起来递给我。我想问他一句真的能喝吗,但又想想已经到现在了,难道还想喝依云吗,不渴死就不错了。
我打开下面的那个小的滤嘴,喝了一口。满满的泥土味儿,还很奇妙的发涩,倒是没有恶心到要吐的地步,但也没好喝到哪里去。
我问他怎么发现这里有水源的,他压低草丛给我看,我马上就吐了。
那里密密麻麻伏着一片虻,他大概屏住了呼吸,那些小飞虫随着他的动作,化作一滩波纹起伏的水。
“我们抓一把,到时候要找水就放掉,”金毛说,“这叫充分利用规则。”
我还是想吐,没回答他。
天色昏暗下来,天气感觉也比几天前要冷。我们穿的都是长袖冲锋衣,倒不是很冷,但等我们终于走到一片小树林准备休息的时候,我才发觉我的手都冻红了。
草原上的天气就是这样,比较早的九月份就会下雪。现在距离我们出来也半个多月了,很快天气就会越来越冷,我们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远远不够的。
这个地方的气候实在是太恶劣,真正的旅游季只有两个月左右,剩下的时候条件比较好的本地人都会搬到安置房或者冬牧场那边。我们要是再拖下去,没准也能亲眼见证一下真正的白毛风,那是真的会刮死人的。
我一直想着这些事,跟着金毛往树林里走。这片树林不小,基本上都是白桦树,一根根笔直地戳着天空。天色昏暗下来,白桦树上的那些纹路看上去就特别像简单手绘的眼睛,虽然我知道它们只是纹路,但还是看得有点让人害怕。
金毛找了一片比较平整的地方,不算深入,还能勉强从树的间隙中看见平整起伏的草原。他把地方稍微收拾了一下让我坐下,然后就开始找材料生火。
“不会把林子点着吧。”我看他把火堆弄起来,总觉得有点不安心,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不能折在这种沟渠里啊。
“放心,”金毛手脚很利落,火苗在他的拨弄下跳动,“这底下都是潮的,着不了。”
我发现自己最近担心的事情好多,他这么说了,我又有点不愿意躺下,感觉会风湿。
金毛其实也有很好的地方,我知道自己干活不积极,他二话不说就把事情全部做得差不多了。可能是觉得与其在这里给我上野外求生课,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看他去弄落叶,也跟着去抓了两把,把一块地面清理出来坐下。
我坐下之后就起不来了,整个人往后一倒意识就开始涣散。金毛好像说了几句什么,但是我太累了,根本没听清,人就睡着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期间还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见了大学的时候等室友打饭回来,坐在空调房里玩游戏的事。
可能这件事距离我生活已经太久了,我竟然梦见打完饭进来的室友是教授。他拿着两个大的打包盒,我甚至都没觉得不对劲,就问他今天吃什么。
他说吃烧茄子,我一下子就饿了。刚准备过去打开吃口,就感觉到有人拽着我的手臂晃我,嘴里还没有尝到味道,马上就被弄醒了。
刚醒的时候人还迷糊着,直到三四秒之后这段时间的记忆才像潮水一样重新涌入我的大脑,让人觉得怅然若失。我倒是情愿重读大学,天天吃烧茄子,也不想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缓了几秒钟,金毛又碰了碰我的手臂,“你看那里。”他低声说。
我这才发现我们的位置已经移动了。原来我们是在更深些的树林里,现在则往草原边界挪了很多。我们现在躲在一棵比较粗壮的树下,正前方大概只有三到五棵树稀稀拉拉地遮挡着视野,然后就是月色下一望无际的广阔草原。
我先是顺着金毛面向的地方看了一眼,那里什么都没有,“我们怎么动了?”我也压低声音问。
“林子里有东西,我把你挪过来的,”他仍然凝视着前方,皱着眉头,“你真的没看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