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博文的意识模糊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他入住那晚的感觉一样。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的意识回归到现实,但依旧是徒劳。
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无比庆幸出门之前给陈恪发了消息。
刘阿婆见元博文昏过去,便闭上了嘴。
她俯下身,伸出枯瘦的手,将元博文拖出了电梯。
她的眼球暴凸出来,晶状体上覆着一层半透明的膜,随着呼吸收缩。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好容易逮到机会找到这么个小可怜。”
她的嘴巴咧开到耳根,口水滴滴答答,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痕迹,乍一看上去,像是个穿着衣服的青蛙。
明明没有人,但她却像是在给谁说话。
她的舌头从嘴巴里面伸了出来,舔舐着自己黏糊糊的眼球。
舌苔上密密麻麻的倒刺刮下一层肉膜,又被她津津有味地咽了回去。
“到时候就说他搬走了。还是阿婆疼你,知道你一直挨饿,特意教你把人类骗来,现在是不是挺感谢我的?以后要继续乖乖听话。”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刘阿婆自顾自地说着:
“自从那小子搬来,我连一口血都没喝过了。咱们楼里的邻居都在的时候,也轮不到咱们俩吃人,捡捡渣滓吃倒也能度日。
好容易熬走他们吧,却又没了机会。”
“阿婆我啊,很喜欢年轻人的,我儿子死的时候,也是这副嫩生生的样子。我的儿啊……”
刘阿婆佝偻着背,两只眼睛仿佛有各自的意识一般,各自旋转着,一只眼看着元博文,一只眼盯着窗外。
她慢慢蹲下了身子,黑色的絮状物连带着舌头从口腔喷涌而出。
舌苔上的倒刺深深扎进年轻人的皮肤,渗出丝丝鲜血。
粗壮的舌头猛地发力,发出咔咔声。
下颌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张开,整张嘴扩到不可思议的幅度。
她还是那副自顾自说话的样子,只是由于舌头粘在元博文的身上,有些大嘴巴。
“老婆子这辈子吃过不少苦,就是没吃过新鲜的人,都说人好吃,让我也尝尝咸淡。”
“有时候也挺感谢他的,如果不是他,也没机会吃——”
就在即将吞噬元博文的瞬间,墙壁突然剧烈震颤。
不,不只是墙壁,甚至连地面也抖动了起来。
刘阿婆经历过地震,也是这个晕乎乎的感觉,她凸起的眼睛看向墙壁,里面充斥着愤怒:“衰仔,你干——”
一句话没说完,视线天旋地转,身体像被卡车撞到,飞了出去!
元博文自然脱口而出。
刘阿婆的四肢吸附在墙上,壁虎一样。她的后腰出现了一大块凹陷,猩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眼睛。
“谁——”
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落地窗前,陈恪一手拎着元博文,一手拎着一摞书,正缓缓收腿。
月光从他的身后倾泻而下,将影子拉得很长。
陈恪声音和善:
“阿婆,说好的邻里和睦呢?”
作者有话说:
[求你了]感谢大家的营养液~我会更加努力哒!
第8章
陈恪收到元博文消息时,心里一个咯噔,心想着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当时默认元博文入住,陈恪除了存了一丝恻隐之心,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没有赶走普通人的借口。
在正常人看来,他又不是房东,没有赶走其他人的权利。
而如果利用污染物吓走他的话,更大的可能是被举报到特管局。
陈恪看向不断地舔舐后腰的刘阿婆。
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有点难度,枯瘦的身躯弯折,不断有黑雾从她嘴角溢出,好像刚刚吃了炭粉一般。
如果睦安佳苑的邻居们真听自己的话,和元博文和谐相处,那真的再好不过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都不如人意。
陈恪着急忙慌赶回来,就看到元博文半只脚都被塞进了嘴里。
“说好的邻里和睦呢?”
青年声音很冷。
刘浑身一颤,佝偻的身体突然僵直。
上次听到他这样的语气说话,还是姐妹团团灭的时候。
那时她们正商量着如何吃掉新搬来的邻居,紧接着,银白色的刀光破门而入。
老姐妹们顿时尸首横飞,血肉乱溅。
“小陈啊,阿婆年纪大了,看不清了,你见到张余了吗?楼道里的洗衣液不知道他清理了没有啊?”
她的眼珠转动着,仿佛有些心虚。
“上次老李说隔壁街有领鸡蛋的,但我怎么找不到呢?是不是老婆子年纪大了视力不好了,我的老花镜呢?”
令人心悸的嗡鸣散开。
她的嘴巴一开一合,舌头突然弹出两米多长——
黏在了楼梯间的天花板上。
就着这股弹力,刘阿婆飞了起来。
凌空的时候舌头一收,再次粘在了更远的地方,借着舌头荡起秋千,迅速远离陈恪。
陈恪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还提着元博文的领子,见状手向后一甩,书和元博文的脑壳同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刘阿婆模糊不清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里:
“儿子,你怎么不见了?我好害怕。”
“你能不能把垃圾挪一下,要分类!说了好多次了!是邻居怎么了,一点素质没有!”
“卖鸡蛋!五毛钱一斤,冰糖不甜不要钱!”
……
即便在逃离的时候,她也无法控制一直在喋喋不休,甚至因为紧张,语速越来越快,根本停不下来。
只是音调渐渐变得尖锐,音色也渐渐不似人声。
伴随着她逃入楼梯间,无数邻里吵架、小贩吵闹、婴儿夜啼,各种声音混杂着,尖锐刺耳。
整个楼道像是一个放大器,似要将陈恪拖入无尽污染深渊。
“阿婆,我体谅你年纪大了想找人说说话——”
陈恪单手撑着扶手,一跃而下,就着身体的加速度,一个膝顶,直接攻向她的后背。
刘阿婆根本来不及阻止,一下就被这巨大的力量击中。
“呕!”
粗壮的舌头,连带着腐蚀性的液体和黑色的碳粉一起喷出数米远。
陈恪丝毫不畏惧这些黑色的液体,戴着手套的手径直抓住那根长舌头,然后——
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
“……但你也不能打晕别人吧。”
陈恪说完下半句话,站定身体,睨了一眼刘阿婆。
“非法利用超常手段,压制或实质控制他人意识自主权,致使其丧失自由意志……依照新规,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刘阿婆被直接击飞,咕噜噜滚下了楼梯,慌乱间根本无法调整姿势,直到撞上楼道的墙才停下。
刚刚后腰上那一脚还没缓过来,如今又挨了一下,她佝偻的背都被顶直了!
“拉人啊,油人虐待老人——”
和眼珠子一样大的泪珠从她浑浊的眼里冒了出来。值得庆幸的是,她嘴里那些甚至不受自己控制的话终于可以停下了。
“拉人……”
陈恪轻叹口气,转身发现消防通道探出半个脑袋。
是张余。
“原来刘阿婆是污染物啊——”
不知不觉,张余的眼睛飘出了眼眶,像是蜗牛一样,细细的视觉神经颤抖着。
“我居然和污染物住一栋楼。”
张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我可真是命大。高强度的工作累不死我,和污染物共处一室还能活这么久。”
大楼住户们“遇难”的那晚,张余因为身体不适,还在强撑着加班,意识始终昏昏沉沉的。
他只知道一觉醒来,整个大楼几乎搬空了,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他想不起来了。
他的身体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刘阿婆似乎对病秧子也不感兴趣,还是说因为他也是污染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