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听到统领与郡守合谋的计策之后,他就不曾合眼。本来,事情已经有了转圜的余地。兵部已发下公文,皇上派了钦差大人南下,不日将抵达浮洲,彻查此事。看看海疆之患到底是几股悍匪,还是赤国有计划有预谋的军队。
然而,没有想到,郡守居然想在钦差到达之前,将蛰龙岛上窜逃在外的余众一网打尽,然后再安一个企图逃跑的罪名,将原本押在牢中的众人也一举歼灭,以绝后患!
谢慕骁力争无效,被困于海司衙门。直到午时将近,守卫松懈,他才觑个空子跑了出来。
到现在,弄成这个局面,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一个什么结果。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了?他从京城迢迢千里来到这里,驻守海关,那时候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荡平海寇,还瀚海一片自由宁静的天空。
可是,自从他与费安相交以来,这信念便不再如往日那般坚定无摧。他也曾想,这些人,并非十恶不赦之徒,也有重情重义的一面,他们热爱大海,了解大海,更甚于从各地招募而来的海卫军。若是能为朝廷所用,则海疆更添一支生力大军。
及至后来与霁月的一番出生入死,再到蛰龙岛与众人醉中谈笑,更使他坚定了这一想法。
而且,他亦知道,海神原本也是有这样的打算的。
可是后来,形势急转直下,弄至如斯地步。
他不敢说自己完全没有错,至少,他心中有愧,对蛰龙岛这群曾拿他当朋友看待的人,他无颜以对。
“郡守是你挟来,自然由你处置。”霁月的眉间压着低低的悒郁,再不见昔日飞扬的神采。
看着这样的龙霁月,谢慕骁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郁、闷痛得让人喘不过气。
“放弃蛰龙岛,往西走吧。”谢慕骁脱口而出。及至真正说了出来,他发现,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往西边走,去任何一个国家,置一片庄园,没有人知道你们的过去,蛰龙岛上现有的财富足够你们富足一生,去过新的生活!”
霁月挑一挑眉。
谢慕骁忙道:“我去过西边的一些国家,那里有着与金碧国完全不同的习俗,你们可以过上与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至于海叔他们,你也可以放心,经此一事,在钦差大人到达浮洲之前,衙门里不会再有任何异动。”
“然后呢?”
“然后……”
“所谓的钦差,是不是就真能放过浮洲城里人人喊打的海盗?”
谢慕骁哑言。
没错,在安分良善的浮洲人眼里,海盗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而他们,的确也是靠着劫掠来往的商船为生。
商人和海盗,是不可调和的两个对立面。
在此之前,靖安王府的谢二少,年少气盛,意气风发。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亦没有什么困难可以让他退而却步。
初来浮洲,执掌海事,海神是传说里人人畏惧的恶煞,可他偏偏不怕,无论有多么艰险,他亦相信自己有一天一定可以荡平海寇。
可是,在此之后,他有夸天之志却不敢再言夸天之论。
世事如浮云,瞬息万千变。
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完全被自己掌控在手中的?别说现在钦差大人还没有到,即便是到了浮洲,他自己又怎能推卸得了一个私结海盗的罪名?更何况,他还挟持了朝廷的封疆大吏。只怕是这一项罪名扣下来,他便再没有为众人辩解脱罪的能力了。
二人对视,俱都无言。
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右手脱臼、还要强地用左手开枪的少女。他亦不再是拉着缆绳在船上跳跃嬉闹的少年。
他们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同一种东西,隐忍,而且痛楚,那是——成长所必然付出的代价。
“我们可以暂且往西走,只是海叔他们要请你费心照顾。”霁月忽道。
谢慕骁沉默了一下,似是想要从霁月眼里看出这句话背后所隐藏的含义。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说:“去淑女国吧,那里有玫瑰,有漂亮的金饰。你一定会喜欢。”
霁月微微一笑,“你可能弄错了,我要去的地方叫做巨人国,听说那里造的海船又大又结实。还有锒铘国,那里有最精良的武器。我应该感谢官府,在杀死我的父亲之后,还留给我巨大的财富,不至让我们流离失所。”
官府?
官府只是找不到那些财富而已。
谢慕骁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如果当初,你不来劫水牢,我们现在会否都是另一种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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