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驿使的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般横劈而来——「汉哀帝刘欣已于去年驾崩。」
眼前霎时灰暗起来,所有的景象、声音顷刻隔绝,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样难以移动。董贤踉跄着扶住一根石柱,脸色苍白得惊人。
不知如何走回了家,如何躺到了床上。醒来时,只见芷薇坐在床边抹泪,案上一灯如豆,物影忽短忽长,此刻看来,分外凄凉。
并非天下有情人都与董贤、刘欣那般有缘无分。这七年间,齐木事事关心芷薇,两人渐渐互生爱慕,终于修成正果,结为连理,现在的芷薇已经有孕在身。
「你终于醒了?齐木在外打听消息,让我先来照顾你。」芷薇说着又哽咽起来。
董贤心头一凉,望向窗外:「他……是不是死了?」虽是轻轻一句,却包含无尽心酸。
芷薇一听,潸然落泪:「外头说,殿下半年前就过世了,是在汉高祖庙失火遇难。现在的皇上是赵皇后的儿子刘衍,由王莽亲手扶持。」
半年前?难怪驿使这么久没来报信,原来已经改换新主……
榻上的人没说话,瞳中透出的感伤却让人心痛欲碎。
芷薇忙说:「殿下绝顶聪明,不会轻易被奸人所害。」
「但若不是轻易,而是谋画已久、无懈可击的阴谋呢?」董贤轻问。
他极为了解王莽的为人,不达目的,势不干休,这些年应该又酝酿了无数诡计。心中顷刻填满后悔,嫂娘安息云南后,他应及时回长安,与刘欣并肩作战才是。他不在时,刘欣是否难以应付,最终落入王莽手里?
细看董贤,才发现他清瘦得近乎憔悴。
芷薇知他伤心欲绝,劝道:「说不定这是殿下的计画,让王莽以为他死了,然后反过来,将他一举歼灭。」
「嗯。」董贤无力应着。只是,如果刘欣活着,为何没来找他?
神志变得模糊起来,又听芷薇叹道:「你还想着殿下,是吗?」
「嗯。」他当然在想,时时刻刻、日日夜夜都在想。
「后悔这些年光待在云南,没回京城找殿下吗?」
「嗯。」如果可以重来,他定会回到长安,伴在刘欣左右。
「你们两个还是这样倔强!从前在御阳宫,殿下逼你去找玉佩,大家就全站在雨里耗着。等你昏睡后,他又去招太医,接着一个人关在房里不出来,后悔得不得了。」
董贤伸手抚摸顶上的发冠,里面束着当年刘欣逼自己找的半块玉佩。原来他曾为那件事耿耿于怀。眼角忽觉湿润,视线也随之模糊不清。
「芷薇,你怀有身孕,别待得太晚,快些回去吧。」董贤侧身,轻道。
芷薇低声安慰几句,见他疲惫不堪,便关上窗户,这才小声离去。
***
清晨,鸡未报晓,几道微弱阳光透过竹叶隐隐露来。
今早有一班前往中原的船,一旦错过,就须再候半个月。董贤的竹阁空剩一房凄凉,它的主人要回长安,一时半刻也不能等。
虽不知回去后,要往哪里,要向谁打听,但董贤还是毅然决定要回去。一双深眸在眼前闪过,十指修长有力,脸庞俊朗英俊,笑时带点邪气……
那傻瓜怎可不等他?
久别中原,再度踏上时已是物是人非。连续行了两个月的水路,董贤马不停蹄,改走陆路,马儿都受不了了,先后死了两匹。这个人疯了啊!他必须拼命跑,不知疲惫。
小半个中原被董贤在半个月间横越。
长安,心念向往的长安,终于到了眼前,他现处之地与京城相隔一水,小镇的河边设有一处渡口,渡过渭河就到长安。
董贤到达渡口时,已值深夜。他走到河边掬水洗漱,双唇已龟裂流血,餐风饮露,一脸疲惫。亲吻指间的,是渭河的水,他脑海浮现的,是当年与刘欣一同赴王政君之约,夜游渭河,彼此虽知此行凶险,却依然镇定自若、谈笑风生。
忽闻背后有人叫唤,董贤想回头,却栽了下去,这半个月如同赶掉了他半生的精力。他太累了,已经晕了过去。醒来时,人躺在轻软的棉被内,董贤猝然坐起,入目是一间客房,四周无人。他无暇多虑,披上衣袍迅速离开。
下楼时,发现此地真是一家客栈,董贤没向小二打听是谁救了自己,此时他已是亡命之身,不想再牵连他人。
出客栈,没走几步,精致耳垂突然颤动。街上行人如织,董贤目不斜视,仍能察觉左右传来的簌簌脚步,行动之快,竟可与他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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