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主的船舵随着巨风而摇摆着,船体也跟着左歪右斜,将他晃得犹如贵妃醉酒,只好抓住船舷,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动,好不容易才抢到舵前,紧紧地掌握着。
强烈的疾风由四面八方刮来,三桅大帆吃足了风,颠狂地舞动起来;狂风所激起的惊涛骇浪,恰似千军万马般不断涌上舱板。
陡然一波巨浪汹涌而至,整艘船被抛离水面数丈,慎思一颗心已然跳至喉头,他紧咬牙关,防着心脏脱口而出,船体又突地猛然落下,狠狠地砸在一处暗礁之上,只听得喀喇一声脆响,整艘船已是分了家,连他手中紧握的舵杆,也仅剩短短的一截,整个人瞬间被海水吞没。
他撇开手中短棍,奋力地浮出海面,觑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块船板,赶紧抱住,脚下忽然一紧,将他连同那块船板一起址入海中--
原来他急迫问忘了解开脚上系着船锚的麻绳,此时沉重的铁锚不断地往下沉,他也跟着被拉下去,本是用来救命的道具,如今竟成了置他於死地的武器。
慎思放开船板,屏住呼吸,弯身去解开绳索,无奈当时唯恐不慎松开,绑得十分紮实,一时竟无法打开;海底的暗流一波又一波地扑向他,胸口也因为长时间的闭息而剧烈疼痛。
他不由得张嘴换气,又腥又咸的海水一下子灌进他的口中,他忍着愈来愈涨的胃痛,抓住绳索,使出他全身仅剩的气力,双手一分,绳索终於被他扯断,接着又是一大口海水涌入喉中,他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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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是天堂还是地狱?是阴问还是阳间?
他只觉一颗头颅不断地涨大、涨大,脑中却是空荡荡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无数根针不停地穿刺着他身上的每一处肌肤,还拚命地钻入他的体内,残忍地翻搅着他的经络,他痛的想开口大喊,然而上下嘴唇好像被缝合住了,无论他如何用力也张不开来,耳中不断听到闷雷一般的沉响,直传人空旷的大脑里。
慎思努力地想张开眼睛,可是原本听话的眼皮此时竟然六亲不认,对他的指挥不理不睬,气得他在心中大骂--他吗的,等老子醒来一定要把你给剥了!
在他骂了第一千零八十一声之後,眼皮才不情不愿地逐渐开启,第一道光线迅速射入他的眼帘,一阵烧灼的刺痛让他不由得又闭上了眼睛,但这道光线亦像是给了他活动全身的力量,他感到身上每根骨骼、每块肌肉已经慢慢地苏醒过来,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一个懒腰,然後才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开始负责各自的任务。
慎思仍是闭着双眼,他静静地聆听,海浪击打着岸边的礁石,激荡着绵亘了千万年的惊叹;那阵阵海浪轻轻拍在他身上,冰冷的海水浸得他半身又冷又麻。这是阳间!这是阳间!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那夜里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几乎要断送他的性命,他知道自己已是死里逃生,正觉庆幸,却听得远远的有人大声地说着。
「爹,你看,那儿好像有具浮屍。」
听声音像是个妙龄姑娘,但那口音不像是来自於中原,那姑娘虽是扬声说话,但她的声音听起来轻轻柔柔、又甜又粘的,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常买给他吃的棉絮糖,一时将他浸浴在甜水中,浑然忘了自己仍有半身淹在水里。
他倏地张开眼睛,勉力将头扭向声音来源,不客气地回道:「谁说我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活着吗?」被人无端端地指为屍体,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姑娘霎时像是吓了一跳,愕着忘了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咭咭地笑了起来。
「我可没说你死了,我只是说有具浮屍,也不一定就是指你:就算是指你,我只是说『好像有具浮屍』,也不代表你就定死了;就算是真的以为你死了,那也是因为你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死了;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让我说出那句话的原因是你自己造成的,可不能怪我。」
她一口气不问断地说完这一长串的话,倒让尚未完全清醒的慎思听得一团迷糊,只是听着她抑扬顿挫的说话声,字与字之间隐隐有着糖丝的连系,快而不乱、快而不断,间夹着她那似筝音清越的笑声,倒像是用仙乐和着歌声,让慎思竟觉得自己并非身在人间,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渐渐走来的绿色身影。
只是那姑娘逐渐走近,另外还有个一身灰衣的老年人,两人一前一後地走了过来,那姑娘直来到他跟前笑吟吟地看着他,口中还是调侃着,「怎麽不说话了,该不会真的被我给说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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